这一句犹如重锤,将孟素华仅存的镇定彻底击溃。她猛然抬起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头,缓缓坐回椅中:“我倒是小瞧了你们。”

任成化在一旁,眉头紧皱,目光中似乎带着几分不忍。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孟小姐,你为何至今还执着于赵探花?”

孟素华闻言,脸上的自嘲逐渐被恨意取代,抬头看向任成化:“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抛弃我,转头就娶了公主,而我呢?只能低头认命,嫁给那个三皇子。”

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陶勉在旁听得皱眉,忍不住说道:“三皇子,也不至于差到那种地步吧。他虽有些纨绔,但”

话未说完,孟素华猛然转头,目光直直盯着陶勉,像是被他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全京城,怕是只有你看得上那三皇子了!无能纨绔,仗着身份目无尊长,还砸坏了我祖父珍藏的古董,这样的人,凭什么我要嫁给他?”

说到这里,她疲惫地摇了摇头:“最可恨的还是赵探花,他凭什么对我如此无情。转眼间就要成为驸马。”

亿枫公主一直靠在软垫上,手中拨弄着珠串,始终未曾插话。她的神情冷淡得如同旁观者,目光静静地落在孟素华身上,仿佛在看一场无关自己的戏。

此时,她终于开口了,语气轻缓:“孟素华,你一直都错了。我并不喜赵探花,那赵探花,也并非对你无情。”

她的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孟素华心头的重锤。孟素华一愣,愕然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亿枫公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李长曳,唇角微微上扬:“本宫说的对吧,李典史?”

第40章

画里探花(十)爱恨交织痣成印,孤寂……

李长曳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画轴上。她本不想让孟素华知道这些事情。

她缓缓拿起赵探花的那幅画:“我不清楚他的所有心事,但有些痕迹,是藏不住的。”她冲着孟素华,指了指那浅淡的血痕:“心中所念,便是眼中所见。”

她接着道:“赵探花应该是在打开这画轴之时,就被毒针所刺。”

李长曳的手轻轻在画面上划过:“毒针能带走他的性命,却无法改变他看到的东西。画中之人,并不是他认知中的公主。”

她的手指停在那颗淡淡的黑痣上,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道:“人永远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对我来说,打开这幅画,看到的是华丽的服饰,是公主的眉眼,那颗黑痣,或许不过是不小心掉落的一滴墨汁。”

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几分叹息:“但赵探花不一样。他看到了这颗痣,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容颜。那不是公主的脸,而是刻在他心上的那个人。”

最后,李长曳抬起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孟素华身上:“他认得这颗痣,认得这张脸,以至于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它,而这道血痕,便是触碰的印记。”

孟素华怔怔地站在那里,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了一般,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袖。

她的婚姻如同棋盘上的棋子,被家族操控,不得不嫁给不学无术的三皇子,而她所倾慕之人,却即将被钦定为公主驸马。她本以为赵探花钟情于公主,才无情弃她,心中恨意难平:恨他凉薄,恨他忘情,更恨公主为何能轻易夺得一切。

可她与公主相识多年,情同手足,那些共度的时光,像一根细丝,将她的爱恋和嫉恨缠绕得越发深沉,令她心中涌动出复杂的情感。

这交错的情感,终究让她心生歧念,终究走上了无法回头的路。她假借公主府的名义,将手伸向那负心郎。

“我不愿……”她抬眼望着画上的那颗黑痣,喉间像卡住了一根刺,“我不愿他最后看到的,是你的脸。”

于是通过若岚拿来那幅画,亲手加上了那颗属于自己的痣。那一笔,是属于她的印记。却未曾想到,那颗痣,竟然也变成了朝向自己的一把利刃。

亿枫公主倚

在软垫上,手里的珠串一直在拨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过了半刻,她终于开口道:“我早知道赵探花不喜欢我,也知道他另有所爱。”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其实我也不愿嫁他,这场选亲对我来说只是权衡之举。婚姻之事,就连我,也无法顺着自己的心意。”

她手指一顿,目光终于落在孟素华脸上,眼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像是怜惜,又像是厌弃。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我本在帮你。”

她顿了一下,闭上眼睛,继续道:“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仗着我的信任,伤害我的人。”

孟素华闻言,猛地抬起头。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半晌也未能发出一个字。

亿枫公主缓缓转头,目光落在站在一旁的陶勉身上:“陶哥哥,此案也该结了吧。”

陶勉上前一步:“证据确凿,我会如实禀告圣上的。”

亿枫公主点了点头,神色未变,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靠回软垫上,淡淡说道:“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李长曳领命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的烛火中,亿枫公主倚在软垫上,身形显得单薄而疏离。她的背影被一片暗影笼罩,透露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仿佛一个被锁在牢笼里的鸟雀,失了自由,也失了生机。

李长曳的目光微微一顿,似乎有什么情绪涌上心头,但她最终还是转身,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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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万年县公衙里,李长曳埋头在一摞摞案卷之间,手指翻动的速度快得让旁人看了都眼晕。

上任初始就被牵扯进探花郎暴毙案中,几日前才得以脱身,得以回到公衙专心工作。可一回来,她就被堆积如山的事务狠狠打了个措手不及。

万年县的事务实在太多了,前任遗留下来的需要处理的案宗堆满了一整间房。虽说阿月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帮着处理了不少,可这积压的工作依然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李长曳叹了口气,这下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把她调来京城做京官。当初她还以为是升官的好事,现在才看明白,这万年县的典史一职,分明是个没人愿接手的烫手山芋!

已经三天了,她除了整理案卷,几乎连喝口热茶的时间都没有。可偏偏,这事情还没个头!

“阿月!”李长曳一边整理,一边喊道,“再帮我找一找三个月前的刘家庄杀人案的案卷,我怎么都找不到。”

屋内一片安静,叫了几声却没人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