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冷笑一声,“何况,此人分明早在月余前便被人寻上门……”

话没说完,他忽然住了口。

殿中几人都动了神色,三皇子率先偏头看向王公公:“被谁寻上门?王公公,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王公公怔住,额角浮出一层细汗。

却听身后陶勉接了句:“我猜王公公想说的是,‘这赵严不是已经被我做掉了吗。’”

王公公霍然转头,像是要说什么,却对上了皇帝忽然冷下来的目光。

陶勉并未看王公公,只向前一步,缓声道:“那不如,让她自己来说。”

话音落下,殿门吱呀一响。

一道身影走进殿内。素衣佩剑,神情清冷。

正是边紫君。

王公公骤然变色:“怎么,你……?”

他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未敢相信:“你怎么,谁让你来的?”

边紫君并未回答,走到御前,拱手叩首:“禁军边紫君,叩见陛下。”

她眼低垂,声音不高,却极稳:“臣原受命于禁军,奉旨听调于王公公麾下。过去数月,确曾数度接触李大人,魏娘娘一案所上之奏折,亦是出自我手。”

她顿了一下,像是忍了很久,才终于抬起头,望向王公公。

“王公公曾派我去跟踪陶大人,并派我传话当铺掌柜要处理掉赵严。”她语声平静,“此次事件有关李大人之折子,是他授意我写的。魏才人之死,李大人并未插手,是我们一步步将她逼进来的。”

王公公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脚步向前一虚,喉间像是哽住了一口气,只半晌挤出一句:“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边紫君闭了闭眼。

她轻声道:“我知道。”

一声“我知道”,像是将十年的忠心一刀斩断。

她转过身望向皇帝,语气一顿:“陛下,魏才人死后,宫中无人问,只有李大人一人追查到底。臣虽身为禁军,却未曾伸手,却多处阻碍李大人办案,是臣之罪。”

说罢,她缓缓拔出腰间禁军的佩剑,横举过头顶。

“边紫君,入禁军十年,任渡魂堂副职五年,纵容王公公所为,是臣之过。愿自请削职,前往皇陵守魏娘娘灵前三年,不再还朝。”

此言一出,殿中鸦雀无声。

王公公听得边紫君话落,忽然一震,却仍咬着牙撑住,转头望向皇帝,字字恳切:“陛下,臣伺候您三十余年,从无私心,若此事就此盖棺,臣不为自己求清白,只求陛下想想往后,这朝中,可还有人敢死心塌地为您做事?”

他停了一瞬,又抬头,眼中竟带出些隐忍的湿意:“臣这些年,做错的事多。但每一件,都是为您。”

第82章

渡魂(八)二十年账火中埋,一朝真相……

王公公的话音落下后,殿中无人敢接话,连燃烧的火炉此时都知趣地不再噼啪作响。

皇帝未做回应,只是静静望着王公公。他整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喜怒。片刻后,皇帝才开口道:“这些年,你确实替朕做了不少事。”

王公公俯身叩地,额头贴在冰冷的砖石上:“奴才不敢邀功,只求陛下,能念旧情,饶恕奴才一条狗命。”

“旧情。”皇帝轻轻重复了一句,唇角动了动,却没再说下去。

片刻后,皇帝低声吩咐道:“将赵严与边紫君二人的证词录入卷宗,与二皇子的案子并案复查。”

随即,他将目光移向王监丞:“边紫君是你手下的人,你看着办。”

王监丞应声领命,带着边紫君准备退出御书房。途经李长曳身边时,边紫君轻轻停下脚步,侧着身悄悄对李长曳说了一声:“谢谢。”

声音不大,李长曳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李长曳一直以为边紫君是铁铸的一柄剑,锋利,冷血,从不动摇。但自从在魏才人宫里见到她后,才明白,或许边紫君内心也会有柔软之处。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高座之上的那个人。

这个人,他是否也有过毫无戒备的时刻吗?他的心中,还会有柔软之处吗?

皇帝却未曾看她,只是接着吩咐道:“将藏书阁当年所有密诏底本,与抄件一并送内廷核验。”他说着,眼神落在王公公身上,“再调当年刑部,户部卷宗,重查当年李元中、李府一案。”

说到此处,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晌后,皇帝轻轻吐出一句:“老三,这次你来做。”他的语气极轻,却是落锤之意。

王公公脸色死白,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三皇子低头领命,带着三名御史一同退下。此时殿内只有皇上,王公公,李长曳和陶勉了。

李长曳垂手站立,望向皇帝,她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释然,仿佛某个困扰她许久的枷锁,此刻终于解开了锁扣。

皇帝却始终未曾看她,他的目光落在御案旁飘落的香灰上,声音缓缓传出:“王承……”

王公公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