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落得清清楚楚。那几人听到这话,又被她的目光一扫,身形皆是不由一僵,神色微变,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陆望侧眼撇了那几人一眼,意味不明地咳嗽了一声。他的动作极轻,但那几人却明显肩膀一颤。

沉默了片刻后,其中一人终于抬头,神色僵硬,嗓音有些发涩地说道:“李大人,我们方才,不是故意的。”

他斜斜地偷看了一眼陆望,像是有些不安,但仍强作镇定地补了一句:“刚才,是你自己走得太慢了,我们就不小心撞上去了,真是对不住。但我们几个,真的和杜青的事没关系。”

听到这话,陆望笑着说道:“怎么,李大人?技不如人,就要怪别人害你?”

他微微侧首,将说话速度放慢,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李大人你仗着官威,就能随口给人扣上一顶杀人的罪名?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荒唐了?”

话音落下,原本沉默看戏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女官怎么能乱讲话?”

“好端端的血社火,竟说戏班子的人是杀人犯?”

“这位大人,你可是要拿出证据啊!”

有人甚至刻意往前挪了几步,目光带着探究,像是在审视李长曳,这个突然打断了血社火的女官,究竟是有真凭实据,还是只是凭借着官威压人?

此时,匆匆赶来的李长风有些气不过,想上前替李长曳理论几句,却被陶勉拉住了衣角。他还没回头,便听见陶勉轻声说道:“阿曳,她扛得住。”

李长风想了想,便随着陶勉站到了街边。

血社火这边,陆望看着李长曳,眼神看不出一丝波澜,像是在静静等待她的反应。

李长曳心下冷笑一声,这陆望果然老江湖,真的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慌乱,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不曾流露,只用言语将局势引向最对他有利的方向。若是她此刻稍有迟疑,便会被百姓的流言裹挟,彻底被认为是在用官威压人。虽然她只是个七品小官。

真是不简单。

想到这里,李长曳抬起头,不急不慢地说道:“我究竟是有证据,还是仗着官威随口给人定罪。”

她顿了顿,拍了拍手,接着说道:“不如,先看看这个东西再说。”

第63章

血社火(十)借刀杀人藏得深,证据在……

“什么呀,什么呀。”李长风拨开前面的人群,声音略显不耐,想看看自家师妹到底拿出来了稀奇的东西。

然而,还不等到他探头看清,一旁的陶勉早已悄无声息地走出人群,拿着一物,直接递给李长曳。

李长风的目光落在那物件上,竟只是一块毫不起眼的木头。他不禁喃喃道:“就这?”

陆望见此,眉毛轻微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往常的从容。

李长曳左手拿起方才用过的高跷,右手托起这块木头,将两物举得极高,好让在场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大伙儿都来看看,这两个物件同样都是木头,可有人认得,这分别都是什么木料呢?”

说完,她还朝陶勉那边晃了晃脑袋:“答对者,陶大人有赏。”

围观的百姓本都是看热闹,听她这么一说,都纷纷靠近,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可横看竖看,这两块木头颜色,花纹什么的都一个样。有个汉子干脆直接上手摸了摸,又凑过去闻了闻,但最终还是一脸困惑:“这玩意儿,我是真分不出来。”

过了半响,才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说道:“左边那块木头是松木,右边这高跷是榆木?”

说罢,老头往前挪了半步,目光在那两样东西上扫了一圈,像是确认无误后,才又补了一句:“这两者颜色、花纹相近,不仔细看还真不好分,我干了几十年木匠活,才认得出来。”

“没错。”李长曳点点头,“左边的这块松木,是杜青死的那日,我从他做高跷剩下的木料里翻出来的。”

老木匠眉头一皱:“这松木质地太软,做高跷也行,但不太结实啊。要是用这木头做高跷,走路稍不留神,一踩就断,那不是成心摔人嘛?”

这时,人群中一商贾模样的人疑惑道:“这榆木,西市就有卖的,而这松木,还得出城几公里外才有得卖。”

听到此处,李长曳目光扫过人群,落在陆望身上:“血社火班子住在西市旁边,买榆木最方便,可这杜青为什么非要去城外买松木呢?”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为何要舍近求远?就在众人猜不出头绪之时,一道女声传来:

“是陆望要买的。”

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缓步走来。

竟是本在休养中的柳娘。

她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日清瘦了许多,她道:“杜青一直帮着戏班做事,吴林死的那一日,也是陆望亲自找到他,说他忙着练鼓,走不开,央求让杜青去城外拿木材。”

陆望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柳娘冷笑一声:“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除了我之外,小晋,小江他们几人都能作证。你要是想让我们闭嘴,早该下手狠一点。”

整个正街,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已经猜出几分门道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陆望身上。

这时,李长曳才缓缓开口:“是不是胡说八道,你看看这个再说。”

她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京城西城门记录人员往来的验牒录。

李长曳翻到血社火戏班子进京的那一日的记录,她指着一处:“这里,有你的名字。”

陆望瞥了一眼,急着说道:“我们血社火住在城西,西门的册子上有我的名字,很正常。”

李长曳轻轻翻过几页,语气玩味:“的确如此,前几日都有你的名字。”

她将整本册子递给方才的老木匠,方便围观的人传阅:“可到了吴林死的那一天,就只剩下杜青的名字了。”

李长曳声音微微扬起:“陆望,你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