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最后四个字,这名侍应的命算是保住了。
命运如卡齿的转轮。就算是返生的人也是无法预知未来。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仅仅是因为动了一念,轨迹从此偏航,戏如人生,话本已改。
“Ristina...算我求你了,就帮我顶三天班,就三天!你看我被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去「福记」上班啊?”
正是那个前几日因一时疏忽被乌鸦手下打的半死的侍应阿奇,在求坐在写字台后面的女人,“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帮帮忙嘛,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要是给老板知道我开罪过黑社会,我肯定会被fire的。”
“你说清楚同学也就一个月而已,学旅实践罢了,别说的我们交情匪浅。”黎式低着眉,细致擦拭着手里的琉璃杯盏,淡淡开口。
阿奇神情很受伤,“怎么说我也是你来荷兰之后的第一个朋友吧,只是帮忙代班嘛,也不是什嚒难事好吧?”
“我要在铺子里帮忙。”
说什嚒帮忙?
这家古董店铺子是黎式的外祖父开的,开了没有五十年也有四十年了,她刚来阿姆斯特丹不过一个月,在过去没她的帮忙也不见得铺子倒闭,所以,拒绝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阿奇不得的有些恼,但他一抬头,入眼的便这是满屋铜锈朴色之中唯一的一抹清丽。她仅是低眉不语,便如一株珍妮莫罗(白色切花月季)悄然绮丽,阿奇无由的便没了任何火气,只能说服自己认了,并觉得她是没有一点错来。
“真的没的商量吗...?好Ristina...算我求你了...我阿妈真的很缺赚这笔...”阿奇劝说不成,只能卖惨。
黎式擦拭完琉璃盏,又轻手轻脚的放入保存盒后,才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有些无奈地开口,“阿奇,我和你说了很多遍了,这几年阿姆斯特丹不太平,唐人街更是乱的很。「福记」有黑帮背景,你不是不知道。你是怎么说的,火中取栗方显本事?我要是你阿妈啊,早就想打断你的腿了。”
“我错了...”她声音温柔却很有说服力,阿奇只能乖乖听训。
黎式遠遠的看见亞公拎着一个做旧的纸包回来了,便不打算再与阿奇多说,“三天,就三天。条件是...”
阿奇一下子来了精神,马上狗腿地接口,“立马去上交纳拉德教授的Paper,然后干完这个月,我一定就从「福记」辞职。”
其实黎式说的很对,不管是哪国的社团分子,干的哪件是可以称颂的好事?烂赌、劈友、玩女人、放高利。那是一个和他们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地下王国。
他们不过十八的年纪,读书明理才是正事。打工兼职的机会很多,没理由不珍惜性命。
“希望你这次能教训记住就好。”黎式看了他一眼,便赶去了她外祖父身边,接过了他手里旧包裹。
黎公看了一眼外孙女笑道,“屋里来了同學?你都可以同他们出去玩一玩,日日闷在亞公这老舖子里多沒意思。你媽媽之前可是畀我打过電話,嘱你今次要在荷蘭多學D東西再返去。”
“留在间铺头入帮手,阿式就可以学到好多嘢啦。”
黎式出生在香港,一家是移民英国的港胞侨民。她祖孙二人之间讲粤语很正常,但是阿奇就听不太懂了,不过看老爷子脸上的笑意,想定是黎式的话说得很让人顺心。
阿奇上前和黎公打了招呼,道明了今次来意后,又说感谢黎式仗义帮助。黎公留阿奇晚饭,阿奇却边笑着说家里阿妈叮嘱早回家边跑走了。
黎式从厨房端出碗筷摆桌,不见外祖母身影,便问,“外婆呢?今日唔在屋里?我都唔见她出去呀?”
“去拜神了,你都知你外婆最愛做这样有得无的事情”,黎公洗了手出来坐到餐桌前,“不過,今次系話廟入面的菩萨請她去的...我看啊尽是胡說八道。”
黎式笑笑,没认真深究,“仲有菩萨請人的话法呀?”
“边个会知道?老婆子出門前仲同我神神叨叨,话咩...命中注定...什嚒的,我年紀大咗唔记得,似系句打油詩嘅模样,你要是想知就問你外婆。”
黎式没有什麼信鬼神的习惯,但也不是完全不信,她是随和的人,家里信什嚒她就信什麼,但若是说要十足虔诚,那也是没有的。不过,庙里的泥塑木雕能换得家中老人的心安,想来也是绝对值得的。
“明日要去「福記」上工?”黎公问。
“系,既然应承人家了,就唔可以食言。”黎式点点头,交代的一清二楚,她从来不会背着家里人做事情。
黎公沉默了片刻,道,“你话係對嘅,但係你都知道那里唔太平。你一個十八岁嘅女仔,又生得好睇,要小心。”
鱼龙混雜地,确实值得让人担心。
黎式报以微笑,“我知道了亞公,都就三日而已。我會小心嘅。”
阿姆斯特丹的唐人街以金色的中文大字招牌、大红大绿油漆的门面构成了颇具中国审美的标识,紧邻着的德瓦伦区红灯区,同样不留余地的用着刺激视觉的色彩元素。
一张诺大的中式圆餐桌上,没有什嚒珍馐佳肴,只有纸钞和包装具有迷惑性的白粉。黑色的皮箱里整齐码列着美金,一个一个的在他的面前展开。
“Mr Chen, dit is onze oprechtheid.(陈先生,这是我们的诚意)”,对席一个金发碧眼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沉着脸开口说道。
乌鸦皱了皱眉,一副时髦墨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隐去了他不悦的神色。他招了招手,一个细仔便紧跟着上前,“大佬。”
“呢个鸟人这是在讲乜嘢啊?”
细佬赶紧往后面拉了个看起来像是个读过书的过来,骂道,“你在后面诈死呀?你唔使翻译嘅?”
有了翻译在旁边,接下来的几轮谈判还算顺利。
乌鸦后来者居上,竟也能在阿姆斯特丹这种混雜的地盘里,从荷兰本地黑帮手中分出些糕点来吃。钱、地全收,这一战他可谓是大获全胜。
荷兰黑帮的人不爽是绝对的,但乌鸦脸上却是肉眼可见的得意,招来服务员毫不小气的点菜
“诚意唔诚意的冇讲啦,今日我请你食豉油鸡,仲系玫瑰鸡都算我个头,当然你系如果要“按摩鸡”,我都请咗,东星乌鸦,记住我,唔好话我抠门的啦。”
「福记」的三楼都是贵宾包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不知道成就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生意。二楼是雅间,多的是寻常人的约会应酬,口袋里另外省了点闲钱,不来消遣或者通过口腹之欲寻顾从前,总是不甘。厨房和大堂在一楼,厨师热火朝天,侍应满头大汗,为了几块欧元在水火里来去。
一间酒楼,三层人间。
三楼的事情一楼的人不会知,一楼的事情三楼的人不会懂。
当乌鸦满心欢喜大步昂首的走出包间时候,他没想到一场暗殺突然降至
一个蒙面的黑衣枪手,朝着他的门面,连开了两枪,要不是他红棍之职非浪得虚名,也许便就这样白费重生,喜极悲来又死在了轻贱里。
年轻的马仔避之不及,上一秒凑到乌鸦跟前谄媚,下一秒来不及躲闪一枪毙命。乌鸦左胸膛处重了一弹,一口浓重的血吐出,他有感觉,这伤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