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验尸间里一片安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蒋志明知道陆远睡觉不关灯的事,他俩一块出差的时候,陆远房间里的地灯是一整夜开着的,陆远从来不在工作时间休息这也是事实。

陆远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这样难以置信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的诡异。

“对了,我刚检查了尸体……”陆远把杯子放到一边,站起来走到放着尸体的解剖台边,“这女人有可能是机械性窒息。”

蒋志明对陆远的话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才说:“你应该回去休息,今天就算了,明天再……”

“我明天去看医生,”陆远知道蒋志明的意思,“我现在没事。”

“我从来没问过你,你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什么?”蒋志明站起来走到陆远身边。

他认识陆远这么多年,陆远始终表现得像一个工作狂,但以他的经验能看出来,陆远对工作本身并没有特别的热情,他只是像个机器一样运转。如果说他是想出人头地也不像,他除了本职工作,再也没有多余的话,拉关系之类的必修课也从来没有进行过,对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态度。

“我不想闲着。”陆远回答。

我害怕闲下来之后我就不是我了。

还有谁会像我一样,面对着自己,就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孟凡宇站在大厦30层的顶楼上,看着这个在夜幕中如同繁星闪烁的城市。现代文明已经掩盖掉了一切,过去的痕迹都荡然无存,回忆真的只是回忆了。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一大堆的烟头,在这里站着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他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怎么样。”身后有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没有。”孟凡宇没回身,他不想看到身后的人,一眼都不想。

“你在害怕吗。”身后的人嘎嘎地笑了起来,声音干瘪,像是被榨干了水分。

“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东西么。”

孟凡宇淡淡地笑了笑,除了这份想丢也丢不掉的回忆,他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一旦失无可失,也就无所畏惧了。

“你当然有害怕的东西,有些事情超出你的想像了。”

“有吗。”

“他早该撑不住了不是么,那身体,”身后的人靠了过来,贴在他的耳后,仿佛在说一个秘密似的压低声音,“挑错了人。”

他也这么说过,挑错了人。

孟凡宇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如果不是陆远,他们早就该从头来过,一切努力都将白费,可又正是因为是陆远,才让他们始终停在原地,进退不得。

再也没有像陆远这样的人了,对于自己是谁,执着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过了今晚,你到底还能有多坚定?

“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身后的人又笑了起来,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可乐的事情,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半天才停下,拉风箱般地大口大口倒着气,“你不想看看我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个你也想忘掉吗……”

孟凡宇没等这句话说完,回手狠狠地劈在了身后那人的脖子上。看着那人如同一个装满了的黑色垃圾袋似地慢慢倒在地上,他冷冷地说:“这是你应该害怕的,你只是个永远只能待在黑暗里的怪物。”

地上的人惨叫了一声开始翻滚,黑色长袍裹在他的身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仿佛被撕裂了身体一般的叫声不断传进孟凡宇的耳朵里,他厌恶地转过身去,任凭那人在身后挣扎。

“你想现在就杀了我么,现在么……你没了我……还能做什么……”地上的人断断续续地说,努力地压抑着声音里的痛苦与恨。

“所以你别忘了你为什么现在还能站在我面前。”孟凡宇转身向天台的入口走去。

地上翻滚着的人影渐渐变淡,就像被风吹散了的一团黑雾,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陆远终于打来了电话,孟凡宇松了口气,虽然他没有想到陆远能撑到两个小时之后才给他来电话。

“怎么了?”孟凡宇坐在沙发上,用一种刚刚从梦中被吵醒了的声音问。

“给我详细解释一下双重人格。”陆远透着疲惫却依然冷静的声音让孟凡宇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疼,但只是一瞬间。

“现在解释?你知道现在几点吗,碰上什么事了?”

“我可以这样理解吗,两个我,都是我,又都不是我……但身体却只有一个。”

“嗯,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也行。”孟凡宇模棱两可地回答,也只能如此回答。

“那另一个我,或者另半个我,是怎么来的?我是说,为什么会出现分裂?”

“我不知道。”孟凡宇的这句话是实话,他不知道。

“好吧,我会配合治疗,你必须知道,”陆远停了一下,吸了口气,咬着牙说,“只能有一个我,就是现在这个我,如果答案在我失去的那段记忆里,那不管有多痛苦,找出来。”

11

11、11 欲念 ...

陆远终于在半夜一点多的时候躺到了床上,腰有点不舒服。从解剖台上摔下去的时候由于太没防备,好像扭着了。

桌子上放着一堆吃的,陆远刚进门的时候差点以为零食事件又上演了,惊出一身冷汗。好在下面压着张字条,上面是韩旭龙飞凤舞的字:路过顺便给你带点吃的。

陆远笑笑,心里有点暖暖的。

他会记得我吧,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他会发现吧。

还有孟凡宇,他们认识十来年了,尽管他对任何人都保持着淡淡的疏离,陆远却早已经把他当成了亲人一样的存在,那是自己最后的后盾和依靠。

陆远闭上眼睛,打算什么也不想,开始睡觉。这是蒋志明的要求,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明天再说明天的事。

可是腰上隐隐的疼痛让他有点躺不住,这疼痛让他不停地回想起录像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回想起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那女人跟他说的话他没有告诉蒋志明,因为他对这句话有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