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困会累,但不会饿也不会渴,褚怜不知道这是因为长松道人预料到里面的妖族会与他僵持很久,为免褚怜饿死阵法效力减弱,特地给她喂了辟谷丹的缘故。褚怜心中疑惑,想知道缘由,但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提问。她哪怕放松手脚也是安安静静的,很慢很小心,至少褚怜自己都没有听到一点儿声音。
可妖族的听力远比她以为的要敏锐。
她不知道快要被灵饵阵逼至极限的妖族,能够听清每一缕风擦过她鬓角的声音。也不知道哪怕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她身上所散发的气味,对被灵饵阵所诱的妖族而言好似在嗅闻一道天下绝顶的美味。
褚怜不知道这些,但她听到了妖族愈发粗重的喘息。
如此又过去了三日。
褚怜肉体凡胎,每到夜晚就会沉沉睡去,往往在第一缕阳光落入山洞的时候醒来。但今日不同,她是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闹醒的。
鲜血总与危险挂钩,褚怜对此极其敏感,即便在睡梦之中,当血腥味浓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她瞬间清醒,双目清明地往味道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是山洞的深处,“山大王”休息的地方。
明月的清辉落入山洞,可月华盖不住那尾华美翎羽之上的血色。
褚怜也顾不上安静了,膝行至青色的翎羽旁,慌张道:“山大王,你怎么了?”
听到这个称呼,本就因为自残而极度虚弱与烦躁的妖族更加糟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让你这么叫我?”
褚怜怯怯道:“他们都是这么说的……说群山里的山大王要娶妻,我就是要嫁给你的……食物。”
妖族勃然大怒:“一派胡言!”
褚怜发现“山大王”……应该不能叫山大王了,不知道是什么的好妖怪和自己说的话,虚弱的声音有力了许多,心里不由得有点高兴。她鼓起勇气问山洞深处的妖族:“那我该怎么叫你呢?”
妖族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褚怜。”她轻声道,心中涌上一股伤感,她被拐走的时候太小太小,早已不知爹娘的模样,不知家住何方,唯一记得清晰的只有自己的名字:“衣字旁,一个者字的那个‘褚’,与怜惜的‘怜’。”
“倒真是个小可怜。”妖族说着,暗地里再一次撕开初初愈合的伤口,用疼痛来抵御对食物的渴望,“叫我凰宜便是。”
褚怜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但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凰宜流落至此,为了不被那些叛徒找到,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身份。哪怕倒了大霉撞上御兽宗的修士,被迫在重伤之时与其交手,直到藏进山洞以前,她也没有显露过自己原型的任何一处。
凰宜想,这个小可怜一定想不到,她是第一个知道自己的名字,看见自己尾羽的人。
褚怜为自己得到了凰宜的名字而高兴,可心中还没有轻松多久,萦绕在身边的血腥味提醒了她当下的要紧事:“凰宜,你受伤了吗?”
凰宜闭着眼睛,也没隐瞒这个什么都不清楚的无辜小孩:“本座若不在自己身上弄出点伤,只怕早就忍不住将你吃了。”
闻言,褚怜当时就难过得快要流出泪来。
凰宜看着她那要哭不哭的模样就难受,因为御兽宗的缘故,此时她对人族厌恶无比,巴不得人族全部死了才好。可这小孩怎么就能可怜成这样,让她想狠心都狠不下心来。
“用不着感动,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你。”凰宜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再冷硬一点,“外面那人族打得就是将本座收为奴仆的主意,我要是吃了你,那就是将他设置在你身上的阵法一并吃了下去。本座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可是她愈这样说,褚怜愈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明明自己已经这样难受了,却还是在安慰她……褚怜低落地想,如果自己不是这么弱小,可以帮上凰宜的忙就好了。
“我有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帮到你的?”褚怜心里怀着一个微弱的希望,也许、也许自己也是有一点用处的?
凰宜一时不语。
片刻后,她轻轻哼了一声:“你这么一个小孩子,别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本座再积蓄几分力量,过一段时日便出去杀了那狗贼。”
褚怜担忧道:“可是他特别厉害,他不过说了一句话,那些押我过来的人就全部死了。”
“区区化神罢了。”凰宜轻描淡写道,淡然的语气让褚怜信了她的话,多日沉闷的心情终于稍稍明快起来。
以凰宜妖王大乘期大圆满的修为,自然有着对化神修士不屑一顾的资格。
可那是在她没有险些被妖族叛徒合力击杀之前。
现在的她……也许收拾一个金丹期都费劲吧。
凰宜声音平静,是因为她早就下定决心宁死也不会成为人族的奴仆。自封于山洞之中,不过是想搏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既然时至今日还未看见转圜之机,还有无辜者被牵扯进来,索性便与那御兽宗的修士同归于尽。
然而她此时到底是太过虚弱了,为了保证一击必杀,她必须要再准备几日。
自己心中的打算,凰宜没有打算告诉褚怜,这小孩只要在她和人修死掉之后逃走就好了。
眼看着褚怜又要缩回那个角落,凰宜忍不住开口道:“到本座这儿来。”
那里地面与石壁都坑坑洼洼的,不会硌得慌吗?
褚怜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昏了头脑,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爬过去。
这样怯生生的,这样小心翼翼的,像是妖族那些不得父母庇护的幼崽。凰宜发现自己没看这小孩一眼,都能再心软些许,不禁叹了口气:“躺在本座羽毛上吧。”
凰宜是以原型待在这山洞里,即便为了让自己能塞进去,将原型缩小了不少,翎羽依旧铺了满地。
褚怜小声问:“我会弄疼你吗?”
“不会的。”凰宜羽翼一扫,便将褚怜按在了那张青羽铺就的毯子上。
褚怜看不清凰宜的全貌,只能模糊看见一个庞大的阴影。但以妖族的视力,凰宜却可以清晰看到一个身着不合身嫁衣的小孩卧在自己的尾羽上,青与红格外鲜明。
嫁给山大王……那些人族还真能整花样。
凰宜一边凝聚体内的妖力,一边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看上去这么小的一只,那些人类怎么忍心让一个小孩子送死。
“十三。”自从被拐以后,年龄就就没了意义,褚怜记着自己的年纪,仅仅是因为想知道自己离家了多久,那个数字越大,她回去的希望便越是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