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相对着成帝:“靳王荷天下重名,老臣觉得可行。”
这是难得这位“老臣”把自己同胡卿言捆在一条蚱蜢舟上。
成帝没有马上说话,他低头叹了一口气,转了严肃,一双眼睛从三人身上溜过:“昨日孤接到一封奏折,上面非但提到文帝安抚破羌将军宛城之事,还提到文帝有一子,后来破羌将军进京之后,娶了他的女儿,以安降臣之心,向四海昭示朝廷胸襟,啊……孤就想了,太子和二皇子已经娶妻,若三皇子还活着……还活着……年龄,倒是还挺相配……”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转头瞧着靳则聿,“孤知道你夫人故去,多年未娶……”成帝面色一变,转而带着一种商量的,近似乎有些讨好的态度:“或者这么着吧,我们人不用多,就说是家宴,让言侯夫人带着女儿进宫,这事儿也就我们几个明白,孤和瑾妤也一道参看参看,名目么,胡卿言,言家你熟,你给想一个。”
“陛下这是故意的吧,同王右军一般,借机去谢家看人新妇……”
成帝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胡卿言做了讨饶的姿势:
“既然陛下不想弄得那么刻意,也不想惊动言府男丁,不如就请皇后娘娘出面请,言侯夫人本姓姜,是前尚书仆射姜彬的女儿,姜彬死了之后,言侯才纳了姜氏,姜、邓是世婚,总能攀上点姻亲。”
“对,对,对,孤让瑾妤请言氏带着女儿进宫!”
成帝恍然大悟,伸指点了两下胡卿言。
他拉过靳则聿:“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孤今日瞧见你朝服上有些湿漉,想必身边没个人总是不行,孤这些年也是疏忽了,一则朝中事情太多,二则宫里呆的时间长了,太监宫女们的闲言碎语也入了些耳,不想为难你。如今借个机会,瞧瞧也好,则聿,你说呢?”
靳则聿沉默稍顷,“臣,谢过陛下。”
见他应承下来,成帝一松,道了三个好字。
胡卿言也看了一眼靳则聿,想从他面上看出一丝变化。他当真看不透这个人,萧相这么些年,在他没正经的嬉笑捉弄下,已经掌握了他的情绪,靳则聿这个人,他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6章 重识一丝欣喜从脸上溢了出来
鹅黄和水绿飘叠在一起,在青莲的臂弯底下轻轻地漾着,漾出一丝活泼轻快,这是青莲从橱里头刚刚挑的衣衫,她瞧着言子邑,里面穿着一件长底茶白睡衫,外头罩着一件玄色起暗花的丝袍,伤臂靠着圈倚,歇了半月,已经几无大碍了。青莲万万没想到因着这事儿,宫里的皇后娘娘说要召见小姐和夫人,还从宫里派了太医来瞧,说调养好了身子再进宫,小姐说这是怕她们“抗旨”,逼着她们进宫来着,但青莲觉得这辈子能到宫里走一遭,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看着小姐一边吃着几上的小点,一边看着她,样子轻松自在,又觉着手里两件鹅黄、水绿的可能还不及就这个样儿,想到明儿要进宫,言侯又让人来催着到前头去,青莲心中反而笼上一层焦急:
“小姐,您说明日穿个什么纹样,您才能艳冠群芳呢?”
“穿什么都不行,没这个能力。要不你替我去吧?我瞧你打扮打扮倒是可以。”
“这哪能啊,奴婢只能替您去死,不能替您去出风头。”
“先前红莲最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来。”青莲嘀咕了一句。
“这还有红莲啊,那黄莲有吗?”
“黄莲太苦了,不吉利,没有,只有白莲。”
“哈哈,白莲。”
“小姐您笑什么,”青莲面上一阵酸楚,“小姐,您瞧我说吧,一日躺着八九个时辰,也不出门,脑仁都躺坏了,连您最喜欢的白莲都记不得了,您常常说白莲‘深惬己意’,赶明儿岂不是连我也要不记得了。”
“深惬己意……”言子邑跟着念了一句,为了快速锻炼语言沟通能力,她有意无意总在练习口头语言,尤其留意“她”曾经说过什么,只是语言习惯要改“着实”太难了。
“这样也好,您看上去比以前乐呵多了。”青莲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感叹了一句。
“以前可能是抑郁症。”
“什么症?”
“相思成疾症。”言子邑拨了拨额发,“来,帮我把头梳了,我们一道去言夫人那里。”
“您还这么唤哪,前两日您唤了一声母亲,夫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哦,对,是母亲。”
青色的纱幔,弥散的淡淡的香味,纱幔后头是“秾纤得中,修短合度”的身影,言子邑透过纱幔扬起的缝角,看见言母手里捧着一件质地非常不错的绿色袍子,想来言母这个皮肤的“色泽”,绿色一穿一定是特别的美,丫头通报言子邑过来,言母像是自己犯了什么错一样,忙把手里的衣服塞到一边。
言母目光透着歉意,解释了起来,“明日要进宫,怕衣饰上出了什么差错,故而把旧日的衣物拿出来翻看。”
言子邑思索了一下:“母亲,父亲说要我们一同到堂上说话,商量商量明日的事宜。我瞧着适才您手上那件不错,您要不试试,穿上我们一道去见父亲,难得进宫一趟,我们也彰显一番言侯夫人的美貌?”
一丝欣喜从脸上溢了出来,言夫人却仍旧有些不可置信,见她懵在那里,边上的嬷嬷面目和煦,赶上来道,“小姐有这个兴致,夫人为何不快些试试?”
顷刻间的犹豫,言夫人还是接受了这提议,不到一会儿,就从这纱幔后头走出来,屋内无风,言夫人这几步带出一些旋动,幔如丝带,人在动,缦也在动,青绿的颜色,越发衬得言夫人肌肤胜雪。
言子邑赞叹一声:“美!”
言夫人流泪下来,言子邑心想,这个女儿究竟是怎么做的,能让自个儿的妈活到如此憋屈,想完,朝着言夫人伸出了自己的手。
言子邑牵着言夫人的手,一路走到厅内,言侯爷瞧见她们之后,有短暂的怔愣,接着酡颜泛出欣慰之忱,合着手掌,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眼皮子一耷拉,又转了一丝沉郁。
灌了自己两口酒。
吟道“覆巢完卵知必破,去留杀伐任汝曹……”
他吟得很随意,但这个风度和酒态,很有个人特色,吟完又灌了一口,向她们这个方向递了一个眼神过来。
言夫人的手心微微有些发热,言子邑牵着她的手感觉到了这个变化。这是言子邑第二次听到这两句,她的“存诗量”比较少,不知其意,不知道这是原创还是摘抄,不过这个典故她好歹听懂了。
言子邑觉得这言侯也要五十多了吧,言夫人也快五十了,言侯精瘦而筋骨有力,有一种魏晋风流的态度,言夫人肤质如玉,细腻厚润,两个人这一对视,言子邑脑袋里蹦出一些颇有性
张力的胡乱画面,随即晃了晃脑袋,觉得这画面相当“不孝”,有悖于纲常伦理,但手上也微微发热了,焐得言夫人一双手都有些发烫。
二哥咧嘴一笑,“欸”了一声道:
“我朝还没有帝王纳臣妇的先例,父亲不用面露愁色。”
正感叹这二哥未免也太敢“直言”,却见他眼珠子一转:
“我猜他们请女眷入宫,倒不一定是为了母亲,可能是为了三妹,这桩事这么一闹,他们或想寻个皇亲贵胄,把三妹嫁过去,这样他们好昭告天下,看,陛下如何大度,我们杀了他一个儿子,不但把我们请入了京城,还给妹子许了一门亲事。”
四弟皱了张脸,认真接茬:“皇子是不太可能了,几个大的都已经有了妻室,小的还在摇车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