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绒讶异地抬头,就见沈如裘垂下眼与他对视:“好了吗?”

“好……好了。”

宋绒愣了下,发现沈如裘这样……像是专程折返回来,等待他跟上。

恍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下一动,却又不敢做多妄想,匆忙系上鞋带,就重新站起来,缩着脑袋走到他身边。这次是并排了。

坐上电梯时,宋绒仍旧不敢抬头直视沈如裘,同样的,也不敢与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

电梯门开后,沈如裘径自走出去。宋绒跟上去,看他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旋开走廊最深处的那扇门。

“进来。”

宋绒踩着一双沾满湿润泥土的白球鞋,皮鞋面已经被搓洗得泛黄。他直愣愣地杵在门口,怕走进去会踩脏地板。

他听见沈如裘说:“把鞋脱掉。”

“哦,好……”

宋绒就半蹲下来,捏住鞋跟脱掉鞋,摆在门外靠墙处,鞋尖朝着墙面。

“把鞋子放进来。”沈如裘又道,“没看到这里有鞋架吗?袜子也脱了。”

“好……”

鞋架上摆了几双拖鞋,沈如裘却没有主动让他换上,宋绒就只能脱掉鞋袜,把袜子塞进鞋里,再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凉气由脚底板窜上整双腿,冰得宋绒腿肚发软。

他跟在沈如裘身后,穿过玄关,走到客厅里,眼睛紧紧盯着地板,没几秒,就一头栽到沈如裘后背上。

宋绒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好意思……”

“……抬头。”果然被说了,“我这里有什么看不得的?”

宋绒这才敢把视线往上移,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沈如裘的公寓来。

算是意料之中的,这里并没有装饰,似乎只是用来暂住的场所,但也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我去卧室拿东西,在这等我。”

在宋绒即将又要傻乎乎地“哦”一声时,沈如裘却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反正之后……你也经常会来到这里。别傻站着,到处看看。”

沈如裘把背包搁到沙发上,径自进了房间,关了门。

宋绒被他放在原地,欲言又止,却又难以开口。

宋绒无法从沈如裘不带任何感情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他此刻的情绪,自然就更不知道他究竟想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说什么。

……沈如裘会不会狠狠地教训自己一顿呢?

……沈如裘会不会把自己做出的荒唐事捅出去,让所有人都来围观批判自己的过错呢?

……沈如裘,会不会再也不允许自己接近他呢?

室内属于沈如裘的清冽气息,无声无息地将宋绒包裹。仿佛周身的空气都已经凝滞住,宋绒胸腔发闷,有点呼不过气来。

客厅外面是一个小阳台,与客厅之间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被厚重的窗帘挡上。宋绒只觉自己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飘荡的浮木上,慢慢地挪到边沿,再轻手轻脚地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推开玻璃门把自己放到外面去。

阳台正对着学校旁边小公园的池塘,没有树荫遮挡,晴天里应该会很亮堂。阳台上摆了一个大大的木架,大概是公寓里标配的,但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宋绒想,如果这里能够摆上几盆植物,就好了。

宋绒不敢在家里养植物,因为他的弟弟实在是太调皮了。

弟弟总会把宋绒精心呵护的多肉从小花盆里连根拔起,再拿剪刀戳穿划整棵小多肉,露出内里的透明黏液,最后还要炫耀似的拿到他面前,对他笑嘻嘻的。

宋绒先前还不死心,捧着多肉去找父母寻求“公道”。

但父母偏心弟弟惯了,自然是不会在意弟弟弄出来的这种小事,反过来说他“矫情”、“小气”,还担心多肉里面的黏液可能会有毒,把宋绒训斥一顿,叫他下次不要再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家。

当雨后湿润清新的空气涌入鼻尖时,宋绒自进入公寓楼开始就一直猛烈跳动的心脏才缓慢地恢复正常频率。

“宋绒?”

沈如裘将窗帘全部扯开,大片的日光漏入客厅。

他看着宋绒,道:“回来。”

于是心脏又开始不正常地跳了。

“……好。”

沈如裘的视线一直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弄得宋绒浑身不自在,但躲闪得多了,又怕太过刻意,只能鼓起一点点勇气回望过去,然后触电似的又飘忽了一下。

……还是,还是害怕。

原来这双眼睛会看人啊。”沈如裘笑了一声,“怎么?宋绒,继续看着我。你不是很喜欢偷窥我吗?”

那只宽大的手掌触上宋绒的手腕,蓦地攥紧了扯过来。宋绒被弄得站不稳,恍惚片刻,自己就已经被拽到沈如裘面前,与他只相隔咫尺,仿佛都能听到沈如裘胸膛中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呼吸顷刻间紊乱,宋绒本能地想要逃离,却被沈如裘另一只手揽住腰,锢在身前无法动弹,还无可避免地撞上沈如裘的身体,脑袋被他压得侧抵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别动,听话一点。”

宋绒畏手畏脚地缩在他怀里,背脊僵直。

等到宋绒再一次强迫自己停止颤抖,沈如裘放开他,叫他站远一点儿。

沈如裘的脸色恢复了平日那副冷冰冰的冰块模样,仿佛方才暧昧不清的肢体接触只是宋绒的无端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