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水元道:“人家性子怎么啦,他就是有时候别扭一点,他人不坏的。”

李名秋淡淡道:“这世界上有几个坏人,真正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这辈子也难得见到一个,秦桧还出了名的爱老婆呢,我当然知道他没有杀人放火了。”

水元说:“我知道啦。”

然而依然故我,等李名秋走了,她又时不时的把苏玉琼叫来家里玩。

李名秋知道,可是他只能说,水元不听他的,他也管不了。

入秋下了一场大雨,天气骤然转凉了,他去了一趟原安县公社学习。可能是因为两年前那场重病吧,他的肺部落下了一点隐疾,这两年在乡下工作,风里来雨里去,也没有好好保养,那天回到公社,因为感觉有点热,就脱了外套。一下午总感觉背心有点凉凉的,当时天气热,他也没在意,然而到了晚上却咳嗽发起烧来,早上起不来床了。

他请了一天假,在宿舍休息。白天宿舍院里没人,只有院子拐角处有个八十多的老大爷,也派不上用场。他也没力气煮饭,起床倒了开水,用了半包头痛粉,回到床上蒙着被子睡觉。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神魂颠倒,傍晚的时候,他醒来了,看到窗外染上了夜色。

人是最好不要在白天睡觉的,尤其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昏睡了一天,醒来,看到黑漆漆的夜色,空荡荡的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你睡着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大家谈笑,说话,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脆,欢快而热闹,然而都跟你没有关系,你跟这个世界隔绝了。那一瞬间涌起的孤独和恐惧足以让人窒息。李名秋躺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听到外面院子里下班的吵闹声,这么低迷了许久,才终于下床去,穿上衣服,打开门。他拿了小铝锅煮面条。

厨房里接了水,铁签伸进煤油炉的孔里蘸了煤油,打火机点燃,将煤油炉子上的棉芯一根根点燃,坐上锅,盯着锅煮面条。他站在桌子前,站了一会,头痛欲裂,不得不又用了半包头痛粉。

头痛粉有致瘾的成分,时间长了药量会越来越大,以前一包能用四次,现在只能用两次了。用了药,头痛勉强缓了一点,吃了面条,又上床睡觉。

李名秋在宿舍睡了两天,身体还是难受,只得请了假回家去。水元这时候在上学,也没在家,不过家里清净,没人吵闹,床也大,可以满足他休息。

水元放假回家,见李名秋的屋子门虚掩着,有些惊讶。推开门一看,李名秋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大白天李名秋自然不会没事在家睡觉的,水元走到床边去,看到他脸色不大好,顿时有点不安,担心道:“你生病了呀?”

李名秋并没有睡着,翻了个身过来,眼神疲惫的看她,声音低哑道:“回来了?不是还没到放假吗?”

水元道:“学校蒸笼坏了,没法蒸饭,修不好,我们放半个月。”

李名秋点了点头,道:“柜子里有香蕉,还有吃的,你去拿出来吃吧。”

水元惊讶道:“香蕉?”

她只听说过香蕉,还有书上见过,香蕉是热带水果,这里没有,连县城都见不到。她半信半疑去打开柜子,看到里面一个塑料袋,果然是香蕉,皮子是黑的,她心里不解,这是什么香蕉,不过还是剥开来吃了一个。香蕉已经有点坏了,吃着像烂红薯的味道,不好吃。

除了香蕉,还有薄荷糖,水果糖。竟然还有软糖,水元以前吃的都是硬糖,没吃过软糖,感觉软糖很好吃。还有杏子蜜饯,麻花,芝麻糖非常丰盛。

她拿着吃的到了床边去,剥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的香蕉,给李名秋吃,李名秋道摇头道:“你吃吧,我不爱这些。”

香蕉是李名秋到原安县学习的时候有人送的,总共也没几个。其实他也从来没吃过香蕉,不过他这人,口腹之欲一向淡薄,想着水元没吃过这种玩意,便一直放着,等她回家来吃。糖是他买的,水元比较爱吃糖。原安县那边更大一点,东西多,他给张玲买了双皮鞋和丝巾,给水元买了件衣裳还有零食。本来是想给张玲道歉,让她高兴的,不过他因为生病,也没有到张玲那去,所以丝巾和皮鞋都还在柜子里,他躺在床上看水元高兴的吃糖,又试衣裳。

水元也看到那双鞋了,假装没看到,也不问。换上了李名秋给她买的新衣裳,她吃了香蕉,吃了会糖,跟李名秋说话,听说李名秋还没吃饭,便到厨房去给他煮饭去了,很快她煮好了一锅白粥,坛子里捞了两个泡萝卜切丝。

萝卜泡的红红的,酸辣脆爽,下饭很好吃,粥熬的清,米是米汤是汤的,能照见人影了。她是怕李名秋生病,吃不下太干的东西,特意熬的清,哪知道李名秋看见,道:“怎么熬的这么清。”

水元道:“啊?那你要吃什么呀。”

他是不想吃了饭一下午都要跑厕所撒尿,不过也知道水元是为他的,也就没说什么,道:“没事,就吃这个吧。”

吃了饭,李名秋继续睡觉,水元看他堆了一盆衣服,便端了去洗,还有洗自己在学校换的衣服。洗完衣服晾上,就到黄昏了,她进屋去问李名秋吃什么。

苏玉琼站在院子外。水元放假没有去找他,所以他就自己来了,他不敢叫门,站在那等,水元出来,看见他,连忙过去,向他摆了摆手,先生道:“你回去吧,我哥在家呢,你先回去吧。”

苏玉琼不肯走,水元走过去,拽了他的袖子:“我哥在家呢,你先回去呀。”

苏玉琼说:“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水元道:“再说吧,你先走啊。”

苏玉琼道:“是不是你哥不让你跟我玩,你就不跟我玩啊。咱们两个好,关他什么事啊,他干嘛不许我们见面。”

水元看到李名秋已经出来了,连忙推他:“你不要吵好不好,你先回去啊,我改天再找你。”哪知道苏玉琼不受她的劝,推他他也不退,还伸手把她抱住了,像搂孩子似的搂着她,就要跟她一起,水元吓的连忙挣扎:“你放开呀!”

苏玉琼道:“我不放,我就不放。”

李名秋正要出门解手,穿着睡衣拖鞋,外套披在肩上,慢慢出来,远远看见苏玉琼搂水元,高叫了一声:“哎!”

他加快的脚步,走上前,推了苏玉琼一把,将水元拉回来。水元吓的拉住他手,李名秋道:“苏玉琼,你在干什么,还不回你自己家去。改天我就找你爸。”

苏玉琼涨红了脸:“我没欺负她。”

李名秋道:“回你家去。”

他的口气很不客气,苏玉琼感觉受到了侮辱,他急了,怨气上来,怒气冲冲,像个小亡命徒似的,压根不理李名秋,冲上来又把水元抱住,而且抱死了不放,向李名秋示威,表示自己并不怕他,不会屈服。水元给他气的要晕过去了,给他搂的紧紧的,气都喘不过来。李名秋也是热血上来了,没控制住自己,用力把他扯下来,然后打了他一巴掌。

水元叫道:“哥!你不要打他呀!”

苏玉琼是个敏感而脆弱的男孩子,他家里很惨,本来就经常受人欺负,水元见了几次他被人打,觉得他很可怜很心疼,所以见李名秋打他,顿时急了。

苏玉琼跌在地上,他再一次受辱了,眼睛发红,站起来要跟他撕打。

在李名秋眼里,苏玉琼一家命运悲惨,都是被人欺凌的弱者。他知道被人欺凌是什么滋味,所以总不愿意显得自己的行为是在欺凌人,所以哪怕他不喜欢苏玉琼和水元来往,也不忍心伤害这个敏感而可怜的小男孩子的自尊心,表面上还是对他很礼貌很照顾。他动了手的同时就有些后悔,但是已经收不住了,苏玉琼要冲上来报复,他只能又打了他一巴掌。

李名秋休息了半个月,又回去工作,但是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总是咳嗽低烧,年前又提早回了家中。

李名秋站在门口,看张玲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西服外套,裤子,黑毛衣,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边将几件衣服扔进手提包,一边说:“你生了病,还是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陪爸爸去就行。”

张玲突然回家来收拾东西,说要带爸爸去省城看病,李名秋突如其来的,也没有准备。张玲收拾了包,四下打量了一圈,看到李名秋立在那里,一言不发,走过去搂了他的腰,道:“你别担心啊,我自己可以陪爸爸去,没事的。”

李名秋道:“都怪我生病了,不然也可以陪你们一起去,你一个人怎么办。”

张玲笑道:“过年我们可能不回来了啊,今年只能你跟水元过年了。”

李名秋道:“你们住哪?”

张玲道:“那边有个姑姑家可以住的。”

李名秋道:“我给你买了双鞋。”

张玲道:“正好我带去省城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