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李慕仪听到这话,蓦地一蹙眉。

方欢看她一头雾水,显然连自己都不清楚,一声嗤笑里还愠着怒,说:“雉奴,你最好祈愿千万不是。当初高后抬你做了长公主,恩宠没了,高家也没了,这已是李氏宗室里最大的荒唐。你若怀上六王爷的孩子……”

方欢轻点了一下她的腹部,窃窃地笑:“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方欢或许到底还是疼她,这一场所谓的教训无疾而终。

他言,尚且要回雁南王府向六王爷复命。

一句话就将李慕仪推进深渊。四面的窗门紧闭,天已近昏黄,不知何时,天公不美,剪水作花,又开始落了一场肃杀的雨。

李慕仪扯着衣裳蜷缩在地上,身下纵然铺陈着暗金花纹的毡毯,也挡不住寒意侵袭,一双白鹿似的腿曲着,深深的乌瞳无光无色,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被送入了耳中。

当年,她父亲薛容主持变法,说是“天纵大儒”、民心所向,可若无有权有势的人在后支持,终大功难成。而当年支持薛容的就是高家。

薛容变法失败,高后失宠,高家没落,皆是环环相扣,谁也逃不脱。

可高家不甘。

因着高后当年陪皇上去寺中为国祈天时,曾诞下一凤女;凤女先天不足,生而夭折,遗骨就埋在寺中的碑下,以求往生度。

高家借此为由,将她从教坊司带到寺中去。

高家对外声称,当年说是公主夭折,实则是隐姓埋名,以避黑白无常勾画生死簿,逃过这一命劫。现如今公主已满十二,侥幸逃过此灾,当明珠还掌,送回宫中悉心教养。

高后为其取名“李慕仪”。

这个孩子是高家插在李氏宗室心脏上的一把刀。他们要让李氏永远记着,这是高家的恨,高家的怨,也是高家对李氏最后的尽忠――变则通,不变则死。

凡是知道当年秘情的人皆为高家灭口,只有方欢还活着,也只有方欢知道,她此行受了高家的恩,就得为高家而死。

第33章 意迟迟(一)

薄烟绣在水波,潇潇雨阑珊。渡口,船近。一将士执墨伞相迎,低头以敬,“王爷。”

李绍两鬓辫,以红翎束髻,轩眉英挺,眸似深漆,端得一副天神模样。李绍接了伞来,翻身上马,命令道:“边走边讲罢。”

李绍对着身后的侍从打了个手势,那领在最前的人受命,一声哨响,带着人先行回城整顿。

李绍与那将士驾马齐驱,那将士偏向他,颔道:“王爷不在这半月,军中一切如常。倒有几位叔公派人托了话来,要见您一见,属下按照吩咐皆以抱恙拒了。”

“怎么,这是教赵行谦那群人整治得没法子了么。”

将士郑重其事地摇摇头,“恰恰相反。昨天朝堂上刚生了乱,此事涉及长公主殿下……”

李绍蹙眉,“永嘉?”

“这些时日,京城大街小巷都在传言,长公主身份成疑,或许、或许不是李氏血脉……”他言辞闪烁,不知该从何处谈起此事,“前天几位宗室老臣从文官队伍里揪出来一个人,那人指认科举革新一事是有长公主在背后推动,越俎代庖,牝鸡司晨。这倒不是关切,关切在于民间传言长公主原是罪臣之后,当年曾被往教坊司充妓,伺机以花言巧语迷惑高家,使出偷天换日的手段,草鸡变凤凰,其目的就是为了向李氏复仇,如今更是借革新一事,试图搅乱国政……”

他声音越来越低,那“教坊司”三字一出,李绍的怒火随即烧起,烈得灼人,几乎从他身体的每一处脉络中燃烧出来。将士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了。

李绍握紧缰绳,怒火一时冲得他的额头痛,低骂了一句:“该死。”

他一夹马腹,扬鞭策马,一路泥泞间或水花,直往长公主府奔去。

侍从已在长公主府门前候命,见是李绍,一干人皆跪地请安。李绍下了马就进了府门,其中有两名侍从一前一后,各自捧着覆着红布的物什,随着李绍一同进府。

李绍步似流星,撑伞的奴才们小跑都赶不及,寒风冷雨待人又何其平等,转眼间墨青色的衣袍濡湿了大片,颜色愈深。

守在门前的婢子见是李绍,颤颤巍巍地跪下磕头,“王爷,殿下抱病……”

朱门紧闭,李绍近了才闻得几声雉鸟惊叫,抬头见那廊上被打得形似落汤鸡的白雉,眉头拧起,上前将鸟笼拎了下来,又去捶门,“李慕仪!”

连着几下未有回应,李绍无了耐心,一脚踹开门。

李慕仪正坐在桌边,沿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颤,回身抬头去看李绍,眼里全是惊讶。方才那一声“李慕仪”,她以为是幻听。

见着人,她不由起身迎了两步,只这次李绍的步伐远不比往常从容,搁下鸟笼,合着寒意的身躯苍山一样覆压下来,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李慕仪听见他若有若无地一声叹息,像是受惊的人松了一口气,便问:“王爷?”

“李慕仪,你……”他喉咙滚了一滚,之于恐惧的话,即便是在生死战场上,他都从未说过,面对李慕仪,这般示弱也绝不是雁南王甘愿做出的事,可这一腔忧惧又如何才能泄?

他急切地捧住李慕仪的脸,低头凑近她柔软的唇片,衔入口中一轻一重地吮吻,急促的喘息间,李绍头脑阵阵昏,一味贪恋地攫取着她身上的香气。

李慕仪偏头躲避,“李绍!”

他拢紧她的腰肢,不容她闪躲,“乖……”另一只手伸入李慕仪的间,两人鼻尖相抵,李绍轻轻蹭着她,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幼鸟的羽毛,“从前你送得那枚绣着梅花样儿的荷包,勾了线出来,一会儿帮本王补一补,好不好?”

两人似耳鬓厮磨,情人低语,李绍跟她讲荷包是在封唐不慎划烂的,此去封唐,回京还带了件儿礼物予她。他一声唤,侍从便捧着东西进来,小心搁下后退去。

转眼间,李慕仪莹白细致的手腕上套了一枚玉髓镯子,色似相思泣血。

李绍问:“知不知那封唐是什么地方?”

李慕仪想了想,几乎每年十月初九,李绍都要去封唐,因为那是他母妃故去长眠之地,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只是,如今还不到十月。

知她心里有了答案,李绍轻笑,又继续追问:“你送本王荷包,本王还你一只玉镯,你又知不知,在大梁,这意味着什么?”

李慕仪蓦地一惊,抬头看他。

李绍笑得愈深,可言辞重似金,不带一分玩笑,“薛雉,我李承策要娶你为妻。”

他唤,薛雉。

第34章 意迟迟(二)

李慕仪一下慌乱起来,不断往后躲。李绍无视她的抗拒,铁一样的手臂越拢越紧,李慕仪的挣扎在他怀中不过是小打小闹,她恨自己逃不开,难能自抑地涌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