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中写满的是不容质疑,“莫要与我说和离,我未答应。”
我望着他的表情,颇有些无奈。
虽似是强硬的不讲理,但于情而言,他没说错。
和离,自是双方和平的分手,写下合离书,可看他这样,又何曾有和平分手的意思,更勿提所谓的和离书了。
“至于休书,那你更别指望了。”他拈着我的绢帕在手间把玩着,声音轻轻柔柔,仿若谈论着风月情思,“我娶妻,就没想过要休,便是死也要同棺共椁。”
生是我家的人,死是我家的鬼。
文人雅士,就连如此占有欲的话都说的别致,少了强霸的土性,多了些许誓言的温存。
凝神静静的听着,始终平和相视,任他的声音在耳边流淌,一字一句都深入到心头。
“你我夫妻名分尚存,风翊扬便是帝王,亦不能夺他人之妻。”他眼角挑视,莫测无边,“我尚在朝中,他如何娶你?更莫言兄弟之妻。”
斟了杯水送到他的唇边,他饮下一口漱了漱,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我就说,你行事绝不是为了一个目的,却不想你都为百步之后安下了棋子,为了一个风凝卿,值得你许下朝中十载的诺言吗?”
这句话,他没有回答,只是噙着淡淡的笑,凝望着我。
“你想我如何回答?”
他没有回答,而是给了一个反问。
值得或不值得,不是他说了算,我的回答便是他的回答。
“你似乎忘了……”我同样扬起浅浅的轻松,闲聊似的开口,“风凝卿早已不在人间,无论风翊扬娶的是谁,都不是晏清鸿之妻。容貌相似之事,天下之大并不稀奇,何来夺人之妻言论。更勿言兄弟之事本就是秘密,天下间谁人会知?”
他瞳孔微窒,直视着我。我不躲不闪,坦然面对,“清鸿是天下难得的灵秀之人,不会于凡夫俗子般,求的是夫妻间的情意相投,要的是鹣鲽情深,可以不用举案齐眉,但必是心意相通。但今日之凝卿心中已有他人,你也会如同深锁闺怨般宁可囚我于身边而不是放我快乐吗?”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我放你自由,你下嫁于他却日日相对清鸿,你会快乐吗?”
“不会。”这答案,我给的很快,也很平静。
“但是,我嫁与你,日日面对翊扬,同样不会快乐。”我深吸一口气,在他的笑容还不及展开的瞬间,又轻轻的抛出了一句话,“我亏欠他太多,也许了他一生,非你之错,乃凝卿不够坚定。”
站起身,我福了福身,放下一纸信笺,“清鸿,对不起。”
他捏着信,始终不曾看一眼,而是定定的望着我。
苍白未复的容颜,清波似水的目光,不见悸动激烈,唯有深沉隐隐,更让人无法对望。
这就是他,永远不会有口出恶言之时,也永远不会有责难怪罪之语,但那眼波深处的忍疼,更让人窒息。
心头沉落,手指不自觉的捏了捏,却发现空空的掌心中,绢帕早已不在。
“也非凝卿之错,乃造物弄人。”平静的声音里,多了些厚重,低沉的语调,使心头的压抑更浓,“愿卿余生终日展颜,只是清鸿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身上有些阴冷,春寒的凉意不知什么时候弥漫了整间屋子,红红的炭火不能驱散。
造物弄人,唯有这样的一声感慨,道尽心中太多无奈,因为无法抗拒,因为无法改变,只得将一切归给上天。
他,也有无可奈何之时。
转身而行,不疾不徐,没有半分伤感,也没有半分悸动的错乱,一步一步,慢慢远离他的气息。
“国之初定翊扬繁忙,待他日安康繁荣之日,就是我与翊扬成亲之时,凝卿谢清鸿成全。”
似乎能感觉到他目光打在背心处的炙热,紧咬着唇,我扬起笑容,完美的回身,“再谢清鸿还我自由之身。”
结局,已定。
他颓然的长叹,阖上了双瞳。
凝望着他俊秀的容颜,将那风流之姿印在脑海中,缓缓出门。
春日的梅花,早已凋零,只余光秃秃的树干突兀的挺立着,枝桠横生,与身后绿柳春桃的艳丽比较,更多风雨沧桑颓废感。
现在,不是属于它的季节……
梅花树下,月白融融,属于他独特的暖,在柳絮纷飞中绽放,发丝微摆,遮不住那双瞳中的热切渴望,在看到我时,依然沉静在花树之下。
以往的他,习惯的迎向我,习惯的在看到我时展露俊美的笑容,唯独今日,竟有了局促之色。
“你来很久了?”看着他手中的药瓶,心中了然。
他的目光久久徘徊在我的脸上,似乎在寻找着答案,“嗯。”
同样的神色,同样的隐忍,为何我从未发现,他们兄弟间竟然连神情都如斯相似。
同样的杰出,同样的俊秀,又如何能为了一世俗女子而耽误?
桃花般在风中飘舞,缕缕清香荡着春日的清新,柳絮能模糊他身后的万般风情,却模糊不了那双眼中的深情。
“翊扬,凝卿已为风家,为‘红云’驻留太久,能否真正为自己活一次?”我缓缓开口,“凝卿恳请翊扬放我自由。”
他身形微摇,手指扶上身边的梅枝,“你还是放不下他。”
仰起脸,将他瞬间失色的表情收入眼底,我颔首,“他是我的夫。”
他的手猛伸出,抓上我的手腕,紧紧的。
手腕很疼,疼的我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手腕间的力量,在一点点的退去。终于,他渐渐松开,木愣愣的站在那。
“多谢翊扬成全。”我展开笑容,看着手腕一圈红痕印在肌肤上,仿佛要刻入身体里,凝成永恒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