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以为最少还要等待一炷香的时候,老僧忽然停下了手中敲木鱼的动作,睁开了眼睛。
好一双看透世情的双眸,超然而出尘的一双眼睛,不是老年人的浑浊,而是仿佛看穿了所有的人间百态,悲悯而慈祥。
不等我说话,他已然双手合什低头一礼,“女施主可是要签文?”
我回礼点头,将手中的签递了上去,“麻烦您。”
他没有如同其他寺庙中取出签文交到我手中的习俗,而是眼光一扫签文,喃喃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并蒂牡丹出宫墙,双姝摇曳春风扬,他年若借青云势,入得朝堂主明黄。”
我心头一怔,好霸气的话,这样的签文怎么会在寺庙中出现?
眉心一敛,我赶紧垂下头,“还请师傅解签。”
老僧的眼中蕴含着隐隐的忧色,很快的一闪而过,声音平缓温和,“求什么?”
哥哥快步走了过来,趁着他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时候,我飞快的说着,“姻缘,我哥哥的姻缘。”
哥哥满脸无奈,我抿唇低笑。
“小哥很重的煞气,亦是很重的贵气。”老僧只是淡淡扫了眼哥哥,又垂下了眉,“这姻缘中的女子比你更加的贵气,牡丹乃是花中之王本是好事,只是小哥牵扯进并蒂双姝间,只怕是一段难以理清的业障。”
牡丹?
并蒂牡丹?
我瞄了眼哥哥,匆匆的福了福,“谢大师解签。”
我的手刚一动,老和尚眉也不抬,“小姐已添了香火钱,多了受用不起。”
与哥哥对看一眼,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我恭敬的再次福了福,“再次谢过大师,小女子不打扰师傅修行了,这就告辞。”
就在我转身间,老和尚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女施主,小哥的签是由你坚持抽的亦是你决定解姻缘签的,小哥他日的姻缘定与你有着诸多关联。”
他的意思是哥哥的婚姻将来被我牵动的?
本来对他的崇敬之心忽然因为这句话有些松动,自认为自己是个不多问不多言不喜任何闲事的人,尤其深谛哥哥心思的我,又怎么可能多这个事?
本已一只脚出了门的我,忽然抽了回来,“大师,我可否为自己抽只签?”
老和尚微微点了下头,又闭上眼睛轻轻敲起了木鱼。
我从他面前拈起那只竹签,悄悄的丢入签筒中,偷看看见他正有节奏的敲着木鱼,口中低诵着佛经,我的手指轻轻的别住了那只签,煞有介事的摇起了签筒。
“哗啦……”
“哗啦……”
长长的竹签在签筒中跳跃着,哥哥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有些许的无奈,悄悄摇了摇头。
我从容的从签筒的抽出签,故作讶异的咦了声,“我也是这只签?”
老僧停下了敲击木鱼的动作,却没有睁开眼,我念着他刚才说的话,“并蒂牡丹出宫墙,双姝摇曳春风扬,他年若借青云势,入得朝堂主明黄。是这样的意思吗?”
这一次,他依然没有出声,而是闭目垂眉,犹如入定了般。
我轻转着眼珠,“大师,我也求姻缘呢,按您的意思莫非是我将来也会卷入一场兄弟间的感情业障中?”
在我的记忆中,我那未婚夫晏清鸿应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更无兄弟姐妹之说。
我对着哥哥眨了眨眼,有些小小的得意。
一签定命,多少善男信女妄自惆怅,我不过随手一试,就试出了真假。
将签轻轻的丢入签筒中,哥哥已经出了大殿的门,我跟在他的身后,跨出了门。
“女施主,你或许本不是这只签,只是你执意了这签文,将自己的命运与这签绑在了一起,所以你的命,也确实如你自己所言,望施主好自为之……”
耳边,传来老僧平和的语调,远远的传来,犹如这山谷中的钟声;
沉重,回荡……
2 涟漪渐起 清鸿退婚
心口的闷疼犹如一只手捏着我的呼吸,让我每一次的喘息都犹如拉破风箱般,嘶嘶拉拉的,把我的意识从沉睡到浅眠直至扯拽着苏醒。
耳边是窗外知了的呱噪,吵的人心烦意乱,本就热躁的心更是沉闷,我慢慢的睁开眼睛,无奈的看向窗边。
夏日午后的阳光撒在窗棂上,亮的有些刺眼,举手挡在眼前,不期然的看见苍白纤细的手臂下青色的筋脉隐隐,我翻身坐起,让那垂落的长袖掩去这瘦弱的病态,看不见,就不用烦心,自我欺骗着身体的平安康健。
脚尖轻轻的落下地,眼神微转,房间安静的感觉不到其他人存在的气息,我撑在桌沿,小心的在妆台前坐下。
才拈起木梳,门‘吱呀’一声开了,探进一个小脑袋,在看见我时瞪圆了眼睛,“小姐,你就起了啊。”
“嗯!”随意的应着,梳子滑过发丝,柔柔的一顺到底。
抓着头发,我有些失神,不记得是哪位给我切脉的大夫说过,体制越寒,发质越是乌黑透亮,顺滑的犹如瀑布飞泻,精血都叫头发吃去了,想起来都脊背发寒。
我瘪瘪嘴,手中的活已被亦蝶接了过去,熟练的结出一个漂亮的发式,而我则对着镜子点起了胭脂。
有一张惨白没血色的脸已经是我的错了,若还不把自己装点的粉妆玉琢来安慰父亲哥哥疼爱的心,那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小姐,你……”亦蝶惊艳的表情落在镜中,被我轻易的收入眼底。
“别重复那些没用的话,你除了说我美还能说什么?”美不能当饭吃,如果可以,我宁愿换一具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而不是温温婉婉的做我所谓的大家闺阁,虽说女子不下绣楼半步,但是将门三代,出了这么个病秧子,还真对不起我老爹的龙形虎步。
更何况,一个病歪歪到天冷全身冰凉,天热喘不上气,指不定哪天两眼一翻就此睡死过去的人,苍白的脸色晚上出门可以直接吓死更夫的女子,有什么美丽可言?
从失神间醒来,我突然发现,头顶上的发式繁琐的有些吓人,已过午后,无需这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