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他,早已经猜到易南天的到来,也早已清楚易南天背后的目的了吧?
想来也好笑,易承烈的人马在皇殿之内,易清鸿的兵马在皇殿之外,而易南天则直接来了个军队围城,不知道这一次三雄聚会,鹿死谁手?
易清鸿,你想轻松登上帝位,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似是心有灵犀,他正将视线投射过来,两人目光对视,轻易读懂对方的思虑。
但他回给我的,还是平和宁静的表情,在那双瞳隐藏的背后,我甚至读到了笑,内心深沉的笑。
“清鸿,承烈……”易南天的声音中充满了慈爱和伤痛,“我离京二十余载,再回京师竟再不能皇兄一面,当年之气天人永隔,都是我的错,能否让我扶灵,送皇兄最后一程?”
易承烈错愕的表情写在脸上,虽然很快就消失,脸色的僵硬还来不及改变,只有易清鸿,云淡风轻的仿佛未闻。
此刻的局势,忽然变的怪异非常。易南天的到来,让易承烈和易清鸿的对峙之外,突然有了可借的助益,但这助益一旦不能为己所用,便将成为对方攻击自己最好的武器。易承烈懂,易清鸿懂,易南天更懂,此刻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没有人敢反对。
为帝君扶灵,本是太子之事,更是隐含诏告天下的深意,易南天的请求,看似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令人难以抉择。
“皇叔。”易清鸿瞬息间已然做出了回应,“清鸿离京数载,也未及见父皇最后一面,为人子者不能尽孝心头难安,皇叔扶灵清鸿不敢不从,皇叔更为长辈,便是这身后安排也当听您调度,只求皇叔能让清鸿尽最后一份心力便可。”
“皇叔!”易承烈同样声音沉重,“承烈承欢膝下,受得帝宠最盛,求皇叔调度,让承烈尽孝。”
烫手的山芋,转眼丢回。
“好,好……”易南天手指捋须,“扶灵,本就是为了一份心意,那就一起,一起吧。”
一起,好个一起!
“既然皇叔在,清鸿自是不能再托大,皇弟假传圣旨之事,也请皇叔一并裁决了吧。”
“皇叔,承烈为奸人所害,调换圣旨,还请皇叔做主!”
转眼间,易南天已成了二人争斗的中心,又一轮的暗斗,围绕着易南天展开。
他沉吟着,慢慢的道出一句话,“兹事体大,事关我‘梁墨’国之根本,帝裔传承,不得不谨慎。既然承烈侄儿手握玉玺,自是不必假作玉玺印鉴传圣旨,但是圣旨失踪又的确可疑。不如这样,我们以三月之期为限,三月之内,承烈侄儿全力追查真实圣旨下落,若三月期满圣旨得回,自是按圣意立储,若三月期满圣旨依然无踪,则按我‘梁墨’传承规矩长幼有序,清鸿即位。”
“那这三月之中,朝政谁来掌管?”易承烈拧眉深思。
“你们二人共同管理。”易南天吐出一句,“我自会监朝,不做半点偏私。”
“奏章批阅,也是二人共同吗?”易承烈紧接着追问一句,“若是意见相左,如何处理?”
“那就推举一位你们都信任的人!”易南天不露声色,微微抬首。
都信任的人,是指他自己吗?
两王执政,一王监朝,唯一能让他们互相牵制,互相争取的人,只有易南天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了四道目光停住在自己身上,易承烈眼神凌厉,易清鸿目光深沉。
100 保荐入朝 女子涉政
“我保荐一人。”易承烈目光微转,面向群臣,“昔日杨雨为民请命,得百姓赞颂。后弹劾贪污,刚正不阿,更为国上谏纳言,以修生养息之策让国库缓解,治国之策深的人心。”
当争斗的气氛开始缓解,那些个掩口的葫芦终于有了表情,互相观望着。
我看到,有人悄悄的瞄了眼易清鸿,而他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反应,只是噙着淡淡的笑,始终凝望着我。
终于,有人试探性的开口了,“杨雨其人身份不明,虽说为国进谏,焉知不是为了博功名而刻意为之?不然为何掩藏身份,至今无人知晓其真实面目?”
“嗤……”易清鸿一声轻笑,那说话的人顿时噎住,默默的看了眼他,不敢再说下去。
易清鸿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轻轻迈开了腿,衣衫飘拂间已到了我的身边,带动着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关注到了我。
易清鸿看着那闭嘴不言的人,微微点了下头,“说的不错,继续。”
“啊……”那人愣了愣,完全迷茫的表情犹未恢复,结结巴巴的说着,“下、下官的意思是……”
我还没听清他说什么,易清鸿的脸已经凑上了我的耳边,“凝卿,如今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眼神平静,仿佛这一连串的跌宕变幻根本没有让我半点悸动,“没有。”
“不是对我仍有不忍?”他声音很低,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但就是这样的无声,给这庄严的朝堂平添了几分暧昧。
我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嘲讽的笑,可惜他看不到。
“是否不忍,大皇子会不清楚吗?”回答声同样平静。
他救我,我救他,看似将对方的生死放在自己生命之前,到底有多少是真心?
我只知道,杀易清鸿容易,毁易清鸿难。
杀一个人,能够让他死,让自己暂时的快意。但是毁掉一个人,是破灭他所有的信仰,让他的神话从此变成笑话,让他坚持的奋斗在刹那间毁于一旦,让他的信心从此不再,永远成为废人,这才是攻心上计,从此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毁了我的一切,而我想做的,就是毁掉他的一切。
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帝位为他人拥有,看着他想要筹谋的如画江山踩在他人脚下,看着他用尽心思只换来一场空,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打击。
而他,则是要我看着,看着他的算无遗策,看着他的步步登顶,看着他拥遍天下。
“我也不悔。”
短短四字,说的不知是不悔允我十日,还是不悔救我乱军之中。
“大皇子不用表态。”我眼望着群臣的表情,不曾侧首看他一眼,“凝卿不过是赌而已,可不敢笃定您以身相护。输,左右是死;赢,天下易主。”
“你赢了,可天下并未易主。”
“你赶到了,江山也未入你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