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脸上的血色倏地退了下去,几近于无,苍白得有些吓人。

他的嘴唇哆嗦,半晌之后吐出了一个好字。

还不待宴卿卿多说些别的,他就借口有事,起身告辞,他脚步有些趔趄,背影直挺挺。

江沐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他很少犯错,对事极其认真,性格里有老一辈的迂腐,平日里与其他女子接触都会保持一定距离,为人磊落,所以宴卿卿以前才说对于嫁人而言,他很不错。

只是可惜了啊,宴卿卿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心中不停地嘀咕,莫不是宴府风水太差,因而继她父兄死后,自己的婚事也成了不定事?

罢了,反正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何必在这种事上苛求他人。

相然看着江沐跑出来,叫了声“姑爷”。

江沐的脚步停了下来,随后什么也不说,苍白着脸色走了出去。

相然觉得不对劲,连忙提着裙摆小跑进来:“大小姐,江姑爷他怎么了?”

宴卿卿和江沐的关系在宴府几乎是默认的,若是没意外,成亲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相然认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私底下喜欢称呼他为姑爷。

“无碍,”宴卿卿揉着额头说,“别再叫他姑爷,他以后要成婚了,被有心人听见了不好。”

相然听她这不怎么在乎语气,脸色倏地一变,以为宴卿卿是自暴自弃,径直向江沐坦白,随后江沐甩手摆脸子走了。

相然心疼自家小姐,这种事哪个女子遇上了都只能自认倒霉,难不成还能敲锣打鼓的指认贼人?

“大小姐莫要气着了,天下好男人多得是,这种人不要也罢。”

宴卿卿:“我没同他说,你也别多想,此事就此作了,扶我回去歇息吧。”

“……是。”

相然往日里听话乖巧,宴卿卿已经发话,她也就不再多说。

宴卿卿昨夜没怎么睡,赶回来后又直接换了身衣裳见江沐,眼皮早已经困得打架。

虽说江沐的事是有些让她惊醒了一番,但现在涌上来的睡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等宴卿卿回房躺下再次醒来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昏昏沉沉的一片。

……

屋外的天色尚且温淡柔和,透过楠木牖的雕梅花窗棂,映在地上,外面的丫鬟做事井然有序,大厅相较于刚才皇宫侍卫送东西来时的热闹,多了分冷清。

相然把红木桌上的杯子拾掇起来,换上了一套新的白瓷墨荷茶具,墨色的叶片中缀着点红,格外灵巧。

这是官窑里新出的一套花样,宫里上个月赏赐过来的。

细碎的声音传进宴卿卿耳里,她睁开双眸,单手撑起自己疲惫的身体,坐了起来,揉了揉双腿,朝外叫声相然。

圆润的珠子串成珠帘,在昏暗的环境下也散着柔和的白光。

等在一旁的相然听见里面的动静,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檀色托盘,把还没换好的茶水置于其上。

“现在几时了?”宴卿卿问。

相然挑开珠帘上前,看着还没醒明白的宴卿卿,犹豫说道:“酉时了,小姐……”

“何事?”

“刚才宫里送来些补身子的东西。”

因着宴卿卿身份特殊,即是功臣之后,又是皇上义姐,所以皇宫里时常会来些赏赐,各种各样的东西都来过,连难得的糕点贡品都有,补身子的当然也没少过。

但皇上挑着这今天的日子……由不得相然不多想。

难道昨日小姐……相然觉得难以置信。

这位皇上自登基来在政事上兢兢业业,对宴卿卿又素来尊敬,为人和善,怎么可能对她行强迫之事?

宴卿卿抚着眉心,嫩白的面上没有变化:“知道了。”

“小姐……是陛下吗?”

宴卿卿放下手,淡笑道:“相然,若是陛下知道你在私下污蔑他,到时准要罚你。”

相然轻咬嘴唇,嘴巴微启,最后什么也没说,闭了起来。

……可如果不是陛下,那还会是谁?

宴卿卿矢口否认相然的说法,心中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一觉醒来,迷糊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宴卿卿这才开始理她跟闻琉的糟心事。

闻琉今年刚满十九,为先帝守孝一年,克己复礼,宫中无妃嫔,他又不耽于美色,整个人淡然无比,换身袈裟都可以直接去做和尚了。

别的不好说,单这点就真的让宴卿卿头疼无比。

宴卿卿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那时的先皇后和她逝去的母亲是手帕交,关系要好。

先皇后十分疼爱宴卿卿,常常召她入宫陪伴,要不是宴卿卿早就有了婚约,指不定先皇后就让她和太子喜结连理了。

而闻琉幼时在冷宫里一直被太监欺负,小小的身体遍体鳞伤,明明是十二岁,身体却十分矮小,只及同龄人的肩膀,眼神全是小动物般的怯弱,看见人就缩成一团,着实可怜。

宴卿卿遇见了,想起自己早夭的胞弟,一时心软,就在他身上多放了份心,对冷宫那些太监严厉管教一番,把御医叫过来给他开了些几副药。

先皇后不太爱管这种事,宴卿卿当时就与她没多说。

此后,宴卿卿时不时的也会过来冷宫一趟,给他带点小东西,后来家中出了点小事,她就几个月没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