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君子的前一部大作《烈女祠》,众人尚可以批它狗屁不通、违反三纲五常。

只是这部小说《歌仙》,恰恰是因为太过于大逆不道,“逆”到了一个境界,处处是忌讳,反而不知从何处开始批判。

你批它,反而自己先犯忌讳。

最后,还是年?轻才子这个“不懂事”的年?轻人出头,清清嗓子,道:“大凡要修改文章,多是要先读的。批判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也可以先从读开始。”

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书?生立刻借坡下驴道:“好?,贤弟说得是。”

老学士也赞赏地?点点头,道:“那?我们就边读边做批评罢。”

只是,想法?总是好?的。

“‘地?租天下之为恶者,莫出其右。’”刚读到序言的第一句,刷地?一下,不少人的冷汗就下来?了。面面相觑。

而这一幕,正不断地?重?复出现在全国许多地?方上到豪门贵府,下到歌楼酒肆。

包括云南。

林黛玉到云南的时候是阳春三月,高?山之上仍积雪,山下翠蛙已鸣云中树。

大理三月桃花开。

一下船,她就被大理的风光迷住了。

春风吹过,苍山顶上皑皑雪,苍山脚下遍开百里花。

洱海碧波如天镜,落在高?原群山间?。倒影着两边的雪山,人间?山一重?,湖里山一重?。

黛玉一路掐着指头数花卉,山茶花、杜鹃本文 由企鹅君羊 幺五二而七五二八一 整理花、玉兰花、报春花、百合花 、龙胆花、兰花、绿绒蒿.......光仅杜鹃花,他们就见了几十?种,许多根本叫不上名字。

但是真正到大理城中的时候,她却开始生病。只能寄居黄家。等她病好?的时候,已经是夏初了。

这时,大理的城墙处,新贴了几张通缉犯的画像。上面被人唾了几口痰,苍蝇围着嗡嗡嗡地?飞。

少女在帷帽下轻声念道:“支诸府县:敕令通缉......潇/湘君子。”她似乎有些恐惧,又有些滑稽,捏了捏发颤的手,百般复杂,最后盯着画像,吐出一口气?,以极低的声音道:“真丑。”

她长了十?几年?,大多在闺阁里渡过。

她从前在香风软卧的闺房里做着“林姑娘”的时候,连笔迹被外男看到,都是大忌讳。更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会和“通缉”关联在一起;自己的画像,会被贴得到处都是。

林若山看了看那?张画像上满脸麻子,山羊胡,瘦弱躯体,满面猥琐之气?的贼书?生,又看看自己美貌惊人的侄女,戏谑道:“你可看看,这画得像不像?”

黛玉长出一口郁气?,从画像上收回目光,扬眉笑道:“像。像山羊,像猴子,像是个十?足的伪君子。我看那?什么‘潇/湘君子’,一定就是个这么丑陋的贼书?生。”

林若山又道:“怕不怕?”

林黛玉摇摇头,没?有回答。转头凝视着街道,看着看着,慢慢陷入了一种沉思里去。

苍山洱海,风光无限好?,奈何这风光在人间?。就要受人间?的侵染。

大理城,称不上美好?。它和黛玉一路走来?,所见的当世大多数城镇一样,色调是是黑黑灰灰的。

就在贴着告示的城门不远处,收尸骸的车,刚刚捡了一具饿死的儿童尸骨,畸形的大头上,停满了嗡嗡嗡吃腐肉的虫豸。

就在不远的地?方,一个乞丐样子的流民,瘦的只有一把骨头,倒地?就死了。

摊摊贩贩,早就萧条冷落,两边的店家,门前一一紧闭。

少数还兴旺发达的,也只有棺材店、寿衣铺、米铺之类。

大理城外的山上,漫山遍野,杂草丛生。到处都是无主的野坟。如今到了夏天,新埋的尸体,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连日?的暴雨,让大理周边大大小小的污水塘暴涨,成群结队的蚊虫,从水塘里飞向城中居民家中,飞向那?些杂草丛中掩埋得较浅的尸体。

黛玉肌肤娇嫩,好?一段时间?,被大理的毒蚊虫叮得几乎不敢出门。

而大理有一部分的街道,直入山野之间?,算是一半在城里。街道间?,露天粪坑星罗棋布,路边、田边、塘边,到处都是垃圾堆,和嗡嗡的苍蝇蚊子。

而这些龌龊的污垢间?,是一列列低矮阴暗的矮屋子,不少是由茅草搭成的。里面住着使大理能够真正运转起来?的人肩挑小贩、织工、匠人等。

“街头的乞丐、流民,越来?越多了,街上越来?越脏了。收尸车一天来?回三趟都不够拉。”黛玉凝视了一会,终于不堪忍受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被泥垢臭水沾上的裙摆,低声对她叔叔说:

“叔叔,我不怕这个通缉。我也曾跟着三姐,流浪四方。我只怕,真的要乱了。”

前不久,林黛玉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慢慢写完了《歌仙》,托她叔叔的几个朋友悄悄刊印出去了。

她不知道会引起那?样的轩然大波原本只是悄悄刊印的《歌仙》,被书?商越印越广,印在寻南小报上,开始只是在文坛,市坊间?,最后,引发了一场波及面非常广,关于“地?租”的大辩论。

辩论开始只是集中在书?上,也只有文人参与。到后来?,不知怎地?,一位海外商人,搞出了最初专门用来?刊登《歌仙》讨论的“小报”。

随着小报短短时间?内的普及,辩论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广。三教九流,大凡是有点见识的,都要说歌仙几句话。

江南江北,沿海诸省、以及个别省份内,几乎天天都有人拍桌子砸凳子,能辩论到几乎火拼的地?步。

明面上能够让人听到的意见开始两极分化。渐渐主流地?分化了为了两派。

一派是以李白泉这些“狂生”为笔杆子的沿海诸省人士。这些人,以下层的文人、小吏、还有出身商贾的下层官员、市井平民、大商人、或者是以海利振作的贵族为主。

另一边,则是像孔家那?样世代公卿、与皇族、与朝廷关系紧密的大中地?主、大官僚。

参与这场大辩论的人数在增多,《歌仙》的名声就伴随着这样的大辩论,传得特别的快。

甚至有传言说“短发鬼”也评论了《歌仙》。

那?是南方起义军的首领之一,姓方。听说原系一位屡试不第、四处奔波的秀才,多年?在外,好?不容易谋了一个小吏,匆匆赶回家,却发现妻子早被家族中的土豪劣绅奸/淫而投江,老母亲饿死家中,小儿子则被拉去抵债,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而家中由于他考秀才而得到的几亩田,也“借口他家中无人可种”,早就被人瓜分了。

他一层层地?往上告,一层层地?被压回来?,蹉跎了近十?年?,仍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