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发青年嘀嘀咕咕的,似乎迷进了?一本账去,算自己能从抠门老爸那弄到多少人手。

休伯特说:“太阳会里有一些人,也一向崇拜巴德先生,倾向于我?们,也可?以再看看他们的意?向。”

克雷梦特便也说:“如此说来,我?也有一些人可?用。”但说完,他面?有忧色,叹了?口气。

卢斯恩把林黛玉和?革命党人的话,从头听完,不?说一句话。要说,简洁有力:“立即出发,去找乔治。”

议定之后,革命党人先是去找了?乔治。

乔治听到他们的来意?,豪气冲天?:“我?正有此意?!最?近我?教区里已经饿死了?好几户了?,经常有信众跟我?说,实在活不?下去了?。苛捐杂税,加税加税加税,地都被那鸟国王刮了?一层了?!反了?他又怎样!说实话,老兄弟们,你们如果再不?来,我?就带着人投‘麦克’去了?。”

说着,他犹豫片刻,又伸了?几个手指:“不?过,还得兄弟们接济接济,我?这是有些血性的好人家子弟,但他们连带家人都饿了?好几天?了?。要打仗,要赶路,都得走得动道。大约三百户人家。你看?”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要是卢斯恩几人再晚来几天?,乔治就打算拉起队伍,直接去抢那些贵族老爷的粮仓了?。

欧内斯特和?克雷梦特忙都保证,钱和?粮草绝对都没有问题,很快就能弄来。

乔治等的就是这句话,双方一拍即合,乔治爽快地加入了?革命党或者说,他与欧内斯特等人交往甚密,本来就是编外的革命党人。

缪斯咖啡馆的革命党人也总算拿到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支人马,三百四十七个青壮虽然都是些面?黄肌瘦,拿不?惯刀枪,身上?一股土腥味的农民、小?商贩。

加上?缪斯咖啡馆的一些革命党人,这支队伍勉强凑足了?四百人。

掌握了?微不?足道的暴力后,没几天?,欧内斯特就收到了?他父亲的回信,以往总是把他当?小?孩子看,把缪斯咖啡馆的俱乐部当?成过家家的父亲,头一次郑重地在信里回复了?他,很是利落爽快,说他要的钱、物,很快就送到指定地点,并且,可?以依他所说,尝试召集工人、匠人。

克雷梦特的父亲给物资也给得比以往爽快了?。

革命党人们都很高?兴,连背脊都挺直了?一些。

他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给这支队伍起名字,有人说,应该叫做“正义”,推翻暴君,就是正义。也有人说,应该叫做“光明”,散去乌云,给卢士特以光明。

最?后,因卢斯恩这个名字就代表着“光明”,重名有些别扭,大家还是决定管新这支全新出炉的军队叫做“正义军”。

站在军前,宣布旗号的时候,其他几人脸上?都有笑。

但卢斯恩、克雷梦特并没有什么高?兴之色。

后来,芳草边,林黛玉问克雷梦特:“你怎么了?,为什么面?有愁容?”

克雷梦特摇摇头:“唉,如果世上?没有战争就好了?。我?不?想杀死别人。也不?想别人杀死另一个人。四百人!如果他们哪个死去,我?都会良心?不?安。‘正义’?即使这是正义的战斗,可?死人本身就是不?正义的。”

演武的场地,法?兰克问道:“‘光明阁下,您怎么不?高?兴?我?们有军队了?,四百青壮!离报仇更近一步了?!”

卢斯恩说:“不?,我?们有责任了?,四百个家庭的责任。以后,一旦我?们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会有四百人为我?们送命。会有四百个家庭,再也没有他们的儿子、丈夫、兄弟。”

*

林黛玉道:“可?是,如今的世道,如果不?拿起枪,世上?会有更大的不?正义。”

克雷梦特犹豫片刻,垂下头,叹了?口气,心?乱如麻。

*

法?兰克道:“‘啊。那您......您是后悔了?吗?”

卢斯恩意?简言赅:“不?。正义军择日南下,尽快与麦克汇合。”

第161章 五十五

闻知卢斯恩、欧内斯特、乔治等人组织了正义军后, 原缪斯咖啡馆俱乐部的一些?革命党青年,陆续回归,选择加入正义军, 跟随他们南下。人数大约有二十人,正是跟着劫狱的那些?人?。

另一部分?革命党人?, 并不看?好?正义军, 持中立态度, 不随他们南下,但愿保留革命党人的身份。这部分?人?大约有五十多人?。

而除此之外, 余下的六十多人?, 则大都出身达官显贵之家, 或有来信谴责卢斯恩等人?动?用暴力,参与麦克的暴行;或有认为他们行止过激, 建议他们应与皇帝讲和。这部分人纷纷发出声明, 退出革命党。

至此, 原革命党人分道扬镳。

克雷梦特看?到那雪花一样的□□声明,黯然伤怀:“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我与他们一起上过学,一起周游泰西,我们也曾谈论天?文、讨论人?文, 谴责□□,剑指教宗......”

棕发棕眸的欧内斯特站在他身旁, 按了按他的肩膀, 开朗跳脱的青年, 此时别有沉静之气,宽慰友人?:“人?生之路有无?数条, 总有一些?产生交集,又重新分?开。向前看?!我们会有新的同伴。更忠诚、更坚定的同伴。

林黛玉闻言, 也略一叹,似是宽慰他,也似是自语:“‘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她在泰西并无?亲人?,叔叔的旧友,巴德先生,也做了君王的刀下冤魂。她自己也被东方使团通缉,在卢士特同样成了流亡犯,只能东躲西藏着人?群,从前偶然认识的几个熟人?,都断了音讯。

如今战乱已起,她随革命党南下,服侍她年余的玛丽一家,也不愿意再跟随了。

昨日,玛丽来找她,流着眼泪说,她家蒙主人?的朋友恩庇,已经在克雷梦特的庄园附近弄到了几块肥沃土地,可以安顿下来,继续平静的生活。她非常感激林黛玉,但不想再次茫然奔波,更不想去战场险境。

林黛玉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头剩下的一些?余钱,都给?了玛丽,叫她好?好?生活。

林黛玉中间的那句诗,是用中文说的。

精通文学、音律的克雷梦特问:“安娜刚刚说了什么??听音辨韵,十分?有节律。”

“这是中原的诗,是宋代大诗人?苏轼所作,诗名。”林黛玉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苏轼,将诗歌的背景、全诗每一句的大致意思,翻译成卢士特语,讲给?友人?们听。

克雷梦特多愁善感,听罢,颇有感触:“像是在感慨人?生的飘泊不定,又好?像在怅然时间的奔腾不复,多种复杂的情感和内涵,交融在简单的意象中,完美?地被展现出来,又似留回味。中国的诗歌,与中国的山水画、瓷器、茶叶一样,美?妙绝伦。这种意象与美?感,即使经由巴别塔的阻碍,也能让人?领略一二。”

阴郁美?少年法兰克却忽然发问:“‘鸿飞那计复东西’,安娜女士呢?你?又愿飞向何方?你?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真的要跟我们一起南下吗?那些?家伙,虽然懦弱,不敢参与到这场正在席卷全国的战争中去,但他们倒也不算太坏,家里也有些?身份地位,名义上也还是革命党人?,我们提出要求,让他们给?你?提供一处避难所,还是能做到的。”

此时,克雷梦特的庄园内,革命党人?正在清点?人?马和粮草、武器,为首的卢斯恩、克雷梦特、欧内斯特、法兰克等人?都在一处商议接下去的行程。

听到法兰克此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随后,作为实际上此时革命党的领袖、正义军的长官,卢斯恩也缓缓开了口:“安娜小姐,我与你?相识不久,仅仅见过、听过关?于你?的一些?事迹、言论。你?是巴德先生的故人?之女,是东方的女贵族,也是近年来名扬卢士特,声名播于泰西的女作家,曾受皇帝与女大公的庇佑,也与我们革命党有不菲情分?。此前,在座中我的许多同志是你?的朋友,愿意为你?提供保护与帮助,将你?看?作革命党的一员。我不了解你?,因此不置一词。但现在性命攸关?,即使有所冒犯,恕我不得不言。”

“接下去,发生在卢士特的,是一场战争,真正的战争。人?民?与暴、政的战争。因双方都吸取了过去的教训,这场战争的暴烈程度,只会更胜当年的晚宴革命,是流血、是牺牲、是无?数遗憾。而不是此前缪斯咖啡馆的那些?小打小闹。在流血和暴力中,不会有贵族女子跳舞调香的闲情。在战场上、在行军的艰苦中,不会有供作家安心写?作的静室。那时候,我们自身难保,更难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