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

枪声骤起。

值守的皇家士兵看到远处有两三位同僚狼狈地奔来,边跑高喊:“敌袭!警戒!”

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一队皇家士兵的队长?正要上前询问详情,忽然随着那几?人越奔越近,“砰”。枪声再次响起。

近在咫尺。

队长?的眼?神?凝固了?。

更远处,从街边的民居里,散出了?无数衣着各异、手持枪械等武器的“民众”。

随着队长?中?枪倒下?,血溅一地,,一声真正尖利的“敌袭!”,啸声长?起。

*

陈情书被推开了?。

“诸位的要求,朕不能答应。”

艾伦一世神?态温和,语言平顺:“这是卢士特?保持国家安全的重?要关头,每一个?卢士特?人,每一个?,无论是神?像前的,是住在别墅中?的,是行商的,还是扛着锄头的,都必须协调一致,为了?我们的卢士特?,而咬牙忍受一些暂时的苦难。”

一位冲动的第三等级绅士代表站了?起来:“可是,陛下?!这些‘暂时的苦难’,却让人民受了?一些永远的损失,譬如生命,譬如财产!”

而一位身任侯爵的贵族议员则道:“陛下?,倘使要保持国家的安全,零碎办法是无济于事的,必须将整个?根基改造才可使之免于倾毁。加税已不可能,老借债只?是毁灭,单注目于经济改革是不够的。唯一可取的途径,唯一真能使国家财政上轨道的方法,就是清除国家组织中?的一切有害的东西,始可使国家有生气?。”

“那么,什么是有害的东西呢?”艾伦一世笑了?起来,他英俊挺拔,顾盼雄飞得近乎威猛,这一笑却带着天真之气?似的:“朕么?”

此时,场外一阵尖利的啸声。

“敌袭!保护陛下?!”

喊杀声透过墙壁,在开阔的大厅里,经由?回?音壁扩散开来。

场内过半的议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拳头紧握。

那位侯爵沉声道:“请陛下?仔细考虑我们的请求!”

艾伦一世也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又立在台阶高处,俯视一般,竟微微一笑:“什么请求?废除近来的税收、审查等的条款的请求?”

他向台阶下?走了?一步,阴影更加盖住了?那个?个?子不高的侯爵:“还是请我拱手让出卢士特?,从此后像邻国皇室那样,做个?玩偶的请求?”

侯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立身不稳,却被一位绅士疾步上前,轻轻伸手托住了?后背,才免于摔倒的命运。

这位助人为乐的绅士,自这一场会议伊始,他便一直垂头坐在第三等级议员代表的后面几?排,叫人挡住了?视线。

此时,他一上前,那强壮而矫健的身手令人侧目。

他人过中?年,头发已经花白了?小半,甚至跛了?一条腿,身体却依然强壮,如一块岩石那样沉默而稳重?。

眼?角的皱纹,嘴角的法令纹,显示他常年劳心劳力,以至于耗费了?太多精力。但他的眼?睛里却仍然是清明锐利的,像头脑最好的年轻人。

无姓者,巴德。

他老了?很多了?。

艾伦一世认出他的时候,这样想。

当年,骑在马上飞驰进来的骑士,还没有跛脚,也没有这么沧桑,高声在混乱的场面中?,拎着一颗白发散乱的滴血头颅,高声喊:“奥德里奇一世已被处斩!”

而同样还没有长?得这么高,也还没有被尊称为一世的艾伦,被侍从簇拥着逃走,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惶惶然地看着王冠砸在地上,被马蹄毫不在乎地践踏。 威严的父皇,变作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被高高地挂在叛军的旗帜之上。

血淋淋的回?忆只?是闪了?一下?。

孱弱苍白,孤僻而妇人之仁的少年艾伦,早已淹没在从雨夜开始的、多年的逃亡生涯里。

重?返卢士特?的,是艾伦一世。

盯着这位多年不见的“故人”,皇帝缓缓地笑了?:“巴德先生――或者说,老师,多年不见了?。我找了?您这么些年,竟在这座明珠议政厅里再相见了?。”

“是多年不见了?。”绅士――巴德点点头。

“回?来继续清除我这个?‘有害的东西’的么?”

但巴德说完那一句,便不再言语,更不接话,只?不为所动地扶着那位侯爵往后站定。

侯爵站稳,强作镇定地劝道:“陛下?,您不必计较前仇。毕竟,当年,老陛下?确实是不太慈仁,一心迷恋神?国而抛弃了?他的人间领土。您当年,不也曾苦苦劝谏而不得么?您和奥德里奇一世总是不一样的。”

艾伦一世似乎也为侯爵的这一番话所打?动,放松了?一些,竟坐回?他的王座,敲了?敲椅子:“......不一样?真是难得,第二、第三等级一起发难,是想让朕这个?第二等级的领头人怎么不一样?”

巴德这时候,才说:“陛下?,您从小就是聪明人。”

“不错。”艾伦点点头,“我从小就是聪明人。是您最喜爱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我那时候,就读着您关于卢士特?四分五裂的痛心疾首的论文,听着您的朋友,从东方送来的书籍,而目眩神?迷。”

巴德沉默了?片刻,张嘴欲言,但这对过去的师生,闲聊似的对话,在紧张的气?氛里大约显得不合时宜,因此侯爵匆匆地打?断了?他们盯着彼此的目光:“陛下?!请您相信我们,我们并无恶意。只?要您愿意......”

“可是,”艾伦一世说:“朕不愿意。”

他的声音通过弧形的扩音壁散开,在场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的喧嚣、喊杀声,已经平缓了?下?来。

艾伦一世重?新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老师你们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愿意吗?”

门口,一身是血,病恹恹而容色骄人的青年,随手将一面折断的旗帜掷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抱怨:“抱歉,姐夫,我来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