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肯特先生仿佛看什么尊神似的眼神,生得?清丽绝伦,别有?东方?风流之美?的黑发女士,从容地在?他的介绍下和?一圈神色惊艳混着火热的阿巴特文人见礼,扫了一遍,微微一忡怔:“肯特先生,欧内斯特他?”
“噢,外甥他回大学去了。”肯特先生捋了捋小胡子,不太自在?,“这臭小子总是?惹祸,咳,我是?说,他总喜欢乱掺和?一些?事?,我打发他回他学校去了。”
林黛玉愣了一愣,才想起,虽则泰西之地,包括卢士特没?有?科举,却有?中学、文法学校、大学等学堂。有?钱人家的男孩子也大多是?要上?学的。
“安娜女士找他有?什么事?吗?我这就修书一封......他走前还总是?提起您呢!”肯特先生略略有?点儿激动,笑得?一脸慈爱。
恐怕肯特先生是?误会了什么。黛玉不好再说下去,便道:“只是?为了一桩儿小事?,不要紧。不劳烦您了。”
等应酬完一轮对《铁王座》的热情评赞之后,她便在?文人们的极力挽留中告辞了,回到第八区那幢巴洛克风格的老?房子时,行礼都已经打包好了。
伏盖小姐这些?日子来,头一次消去了隐隐的蔑视,站在?行礼前,擦着眼泪。
热朗夫人则破天荒地彻底打开了陈旧的大门,让阳光照进?这桩老?得?里外都发霉的老?房子,她则咳嗽着依在?门口,有?点儿怔怔的。
黛玉走上?去,毫无芥蒂地张开双手,拥抱了一下伏盖小姐,又亲吻了一下热朗夫人的脸颊。
“再见,女士们。我永远感激你们。”
“你......好孩子......你不必走......”热朗夫人有?点儿局促,被她一亲,便不自觉忘怀了此前所有?的心绪,脱口叫了她。
虽然这个东方?来的女孩子不太知道规矩,也很有?些?出格。但是?,她真的很喜欢这孩子......
伏盖小姐也有?点儿眼巴巴的地望着她。
黛玉的心一下子软了。
“我知道。”她轻轻地拍了拍热朗夫人的背,随后放开了。
她知道,她们都是?爱她的。即使她们爱她的方?式不对,即使她们受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思想禁锢。
“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马夫和?雇来的使女,将行李一件件搬上?马车。热朗夫人捂着嘴,渐渐流下了眼泪。
“安娜小姐!安娜小姐!”院子外却忽然响起激烈的拍门声,叫着她的名字。
库克爵士的管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喘着粗气:“您等一等,等一等......”
“请库克爵士不必再说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林黛玉说。
随着前些?日子,《铁王座》的上?映,她的名声在?阿巴特如日中天,达到了极点。可谓名利双收。
但是?,她的心情,却也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我目前积攒的金钱已经足够满足一时的需求了。至于那多出的分成,留给库克爵士吧。当做感谢他的知遇之恩。”
她始终记得?自己是?为何飘洋渡海而来。
她不是?寻求安稳的雀鸟,不为异国的金钱名利。
玛佩尔死去的那个晚上?,她辗转难眠。反复想起自己的故国,故人:
如果?他乡类故乡,那我千里万里渡海而来,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已经攒下了足够的金钱,她在?克雷梦特和?欧内斯特的帮助下,大部分存入了银行,又另雇了几?位可靠的侍女仆人,便动身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阿巴特,在?卢士特到处转一转,看一看她不远万里而来的泰西,到底是?怎样的情形。
下定?决心之前,她已经同库克爵士谈过了。
库克爵士十分不舍,却最终只是?摩挲着手杖叹气:“唉,之前,已经有?好几?拨外省人,来请您去那更好的剧院了。我出于自己的自私,大部分隐匿了下来。只是?,小小的海港,终究停不下神话中的羽族巨人。我们这里实在?是?亏待了您的才华。”
他向她的决定?表示了理?解。
想到自登岸以来,阿巴特这座城市中遇到的,见到的,林林总总的各色人,想起晦暗风雨里的鲜花,想起阴森森的黑袍教士,又想起那些?对孤独无依的她伸出一线援手的人们,想起生气勃勃的街头。
她千种情绪混杂一块,想叹息,最后却奇异地生出了一点儿温情。她叫侍女取出了一沓稿子:“这是?我为了阿巴特这座城市而写的剧本,这出戏,我全都送给您。但是?......请您尽量低价出售,我希望......阿巴特所有?人都能看得?到。”
算是?我送给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点儿礼物。
送给这座,迎接了一无所有?的她的城市。
“不......不是?......”管家急得?不行,总算平复了一点儿喘息,连比带划:“您,您,老?爷说,您快点......”
“快点什么?”一道陌生的男声插了进?来。
最后一个“跑”字还没?吐出,管家霎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声也出不来了。
院子门口,一位衣着华丽的贵族骑士,缓缓地牵着一匹白马上?,步了出来,带着敬意?和?一点儿不忍,伸出一张告示:
“奉陛下之命,来自东方?的安娜小姐,您被捕了。”
第122章 十六
阳光穿过森林, 变作了金色的碎屑投下。
仆从向前,奋力地劈砍掉一丛丛缠住马脚的荆棘。
“小姐,我们在这里可能还要停歇一会儿, 您休息一下吧。”骑士――威廉.德.克雷爵士,亲自为车中人拉开了车门。
林黛玉蹙着眉, 额头上略有薄汗, 捂着胃被使女?扶下来, 脸色发白地向他道了一谢。
自从离开阿巴特城镇的范围之后,因急于赶路, 一路经行处, 大多是凹凸不平, 坑坑洼洼的土路,时不时遇到一些荆棘林。
她原在阿巴特, 就生?了一场病, 正?在吃药, 更禁不住这颠簸,在路上吐了好几回。
幸而这位奉命押送她去?七月之都的骑士威廉.雷克爵士,是她戏剧作品的崇拜者,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一路上颇多照顾, 不但将她的行李药物都带上了,甚至在路上临时为她雇佣了一位使女?。
前方的仆从, 一边砍着荆棘丛, 一边擦着汗跟同伴嘀咕:“我从前也?来过这里, 这里没那么荒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