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剧院的看门人不甚在意地扫了这个裤脚粘着泥的年轻人一眼一看就知道连坐公?共马车的钱都没有,只能在一层泥垢的肮脏大街上徒步过来。
“坐满了,先生。”他漫不经心地说:“您可以去隔壁的市民剧院看看。那里有站票,挤多少人都挤得下。”
只是吵闹了点,演员粗糙了点,地上还有菜叶子。他看惯了的。
丹尼尔捏紧手里用稿子换来的四个先令。不太甘心。
他想起他的意中人,一位时髦的小姐,摇摆着羽毛扇和同伴谈论新剧《牡丹夫人》的时候,嘲笑的口吻:“天呐,你们竟然没在绅士剧院看过戏?”
他悻悻地问?售票员:“算了,来都来了,来一出别的戏吧。”说完想起今天的晚餐,省下两个先令,自己和妹妹可以吃上一顿好的,又有些?怯怯地补充了一句:“要两个先令的戏。”
门子为这穷酸货色而?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答道:“没有,先生。我们这最便宜的戏也是三个先令的。”
丹尼尔很失望,眼睛转了一下,愤愤地一指:“那张海报上不是写着两个先令吗?”
门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是一张今天刚新贴上去的海报,浆糊都还是新的,上面写着:《错姻缘》/两先令一场。
这是一出喜剧。
*
“小姐。”库克爵士皱着眉,“恕我直言:这是一出喜剧?大团圆结局?”
“是的。”
库克爵士的肥脸上显出了很纠结的神色:“您这是自毁名声。加裙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牡丹夫人正在整个阿巴特?饱受欢迎,起了个好头的时候,您却写了一出这样大团圆结局的喜剧。”
林黛玉微微有一点迷惑:“是剧本上有什么缺憾吗?”
“不。您的剧本很精彩。非常精彩。”库克爵士走了几步,为难地沉吟:“只是,这是一出喜剧。”
*
一出喜剧。难怪这么便宜。
丹尼尔自己也投过稿,写过戏,当然知道如今卢士特?的宫廷新古典主义?下,喜剧被贬做下贱的现状。
但他确实只买得起这一出,只好打?肿脸,故作矜持:“我倒是挺喜好偶尔尝鲜。那就买这出戏的票。”
在门子的白眼里,他接过戏票,在剧院的地毯上不太体面地蹭了蹭劣质皮鞋上的泥污,才左顾右盼地走了进去。
“穷鬼装大头!”门子在他走进去后,唾了一口,骂骂咧咧的时候,脸上连忙一变,变作了毕恭毕敬:
“老?爷,女士。”
库克爵士正谄媚地笑着,送一位高?贵的女士出来。女士的腰在宽大的裙撑下显出掐得极细,姿态款款,网纱半遮着玉面,对库克爵士轻轻颔首:“这个剧本我就带去七月之?都了。”
老?库克连声应答。
这位女士是皇帝陛下的亲表妹,当今宫廷的红人,她愿意将阿巴特?一个无?名作者?的剧本带回以文艺出名的波拿,简直足够他吹嘘上一辈子。
男仆撑着花边伞,地上铺着防止女士鞋子濡湿的毯子,女士在女仆的搀扶下,即将登上马车人。忽然抬头一扫间,无?意中瞥见?了一张海报。
她被吸引了视线。
风雨如晦中,一对儿青年男女。他们背对而?立,十指紧紧相扣,各自的一侧都有着无?数刀枪剑戟。
“错姻缘?”女士轻启朱唇,念出了这出戏的名字。
“夫人,这是一出喜剧。”
库克爵士连忙解说:“是《牡丹夫人》作者?的新戏。”
“喜剧?”海瑟薇的唇微微翘了翘,“能写出牡丹夫人的人,写的喜剧。”
卢士特?新古典主义?的掌门人据说和宫廷关系匪浅,怕她因此一起对《牡丹夫人》也心生厌恶,库克爵士连忙描补:“夫人明鉴,这绝不是那种以低俗荒诞取乐的卑贱喜剧。”
海瑟薇想起从老?库克嘴里知道的,这位作者?竟然是个年轻女性。她不甚在意地点了点:
“那么,把这一出也一起带回去吧。”
马车咕噜噜走远了,门子还呆立在那,抬起头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香风。
库克爵士示意身边的伙计一巴掌拍了下去:“《错姻缘》卖出几张票了?”
“一、一张。”
*
“您不该写喜剧的。自从莫里哀之?后,好喜剧却难寻了。我固然对喜剧没有什么偏见?,但世人有。您应该趁着牡丹夫人的东风,多写几出悲剧巩固的。”
林黛玉稍稍一蹙眉,随即松开?,带着清傲,不以为意地回答:“我相信我的剧本。”
*
接连几天下着雨,空气是闷的,人心也是闷的。
因为对自己的剧本有着自信,林黛玉交出第二?本之?后,便松了一气,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前些?日子心里憋闷,熬夜写稿子积累的病气一发,就咳嗽起来了。
她的身体自从在海上落难以后,就又有点坏事了。
无?奈何之?下,林黛玉只好选择去出门看医生买药。
因听了库克爵士的忠告,她选择租了一架伏盖小姐介绍的可靠马车,从一条小道走。
她在马车颠簸中,闭目想着剧评。
“曲词清丽,流畅自然。前半部传奇式的如梦似幻的氛围笼罩始终,更将东方帝国的皇帝与?牡丹夫人这一对帝国盛世象征的恩爱披了一层童话一眼华丽的色彩。然而?前半部越是梦幻,而?后半部迷蒙雨中,牡丹夫人一死时,仍残留的帝妃在霓裳羽衣曲里的梦幻色彩,配着极其现实的家国破败,黄土垄上,皇帝的无?可奈何,牡丹夫人死前的骤然梦醒,就越是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