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顿住。

他向来会掩盖自己的心思,也懂得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可他不得不承认,薛扶光此人,远比他想的厉害。

他身上像是有种蛊惑人心的能力,轻而易举能用他人最在意的东西做饵,勾着人迫不及待想主动咬上他的钩子。

他扯着嘴角:“世子有何想法?请言,崇和洗耳恭听。”

薛扶光狭长的凤眸轻轻半阖,支着下巴,一手指尖在茶杯中沾了点茶水,在桌面划拉出几条线,慢慢相交:“微臣没有想法,殿下才是有想法的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殿下应该最明白不过。否则,今日也不会想见微臣,对吗?”

六皇子抓住桌沿,片刻后,道:“本殿会想法子,让薛将军从定州一事中抽身。”

他在赌,薛扶光手中有值得他付出这般人力物力的东西。

薛扶光摇头:“殿下,皇命不可违。若是殿下真想帮微臣,不如送微臣前往定州如何?微臣自小长在京都,还从未瞧过京都外的地方,十分好奇。可惜路途遥远,匪乱横行,微臣独自前往,十分害怕不明不白死于路途中。殿下若是肯帮微臣,定然不会出现微臣所担忧的种种情况吧?”

这事办起来,比将薛鸿文从定州差事中捞出来,要容易太多。

六皇子笑起来,毫不犹豫答应:“好,世子的愿望如此简单,同窗一场,崇和定会帮世子完成!”

薛扶光与六皇子辞别,回到府中。

薛鸿文后一步进他院中:“你与杜如安见了面?”

薛扶光点头:“大哥怎么得空回来?不是预备前往定州之事?”

薛鸿文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首次露出一种颇为头痛的神情,像是对薛扶光十分苦恼。

他伸手,轻轻拍抚薛扶光的头顶:“阿如,无论你要什么,大哥都会帮你。但你须得时刻记着,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均得往后靠,明白吗?”

薛扶光握着大哥按在自己头顶的手,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乖乖道:“我知道的,大哥,无论是大哥你,还是长姐与父王,最看中的都是我。所以我会好好爱惜自己。”

薛鸿文轻轻按着薛扶光的后颈,将弟弟按在自己怀中,隔着未脱下的冰凉盔甲抱住他:“阿如,有大哥在,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薛扶光轻轻应声:“嗯。”

薛鸿文的时间有限。

只因为收到了薛扶光见杜如安的消息,才特意与百忙中抽出时间赶回来叮嘱薛扶光。

见完弟弟,他即刻骑马赶回军营。

薛扶光站在院门口,望着大哥离去的方向,许久后回头,瞧见慕见书正盯着自己,一眨不眨。

他问:“看什么?”

慕见书甚少直视薛扶光,这次却直直望着他:“主子答应了侯爷。”

薛扶光垂眼,轻笑:“所以呢?大哥以我为重,薛家所有人都以我为重,我为何不能以他们为重?”

不等慕见书说话,他自问自答般喃喃:“自然,是可以的。”

风声飒飒。

听竹轩中翠竹沙沙作响。

分明已经春末,薛扶光身上还穿着厚厚数层衣裳,衣摆层叠,在风中卷起袍角,与墨黑的发尾翩飞。

慕见书前踏半步:“属下的命,给了主子。”

薛扶光抬眼:“我知道。”

慕见书忍不住,去捉住了薛扶光飞扬的衣带,握在掌心:“所以主子日后想做什么,属下都可以帮主子做……”

不要拿自己冒险。

不要再弄伤自己。

不要厌弃自己。

慕见书不再避开自己的眼睛,薛扶光才发现,原来他看自己时,眼睛中的心疼浓烈的几乎化作实质。

薛扶光心想,自己显得多么可怜,才让这敌国探子这般悲悯自己?

他从前不过是个被剧情玩弄,给人垫脚的可悲草包,现今是个玩弄人性,心思阴险恶毒的反派,心疼他做什么呢?

况且,他不过是自己手中一把刀而已。

一把刀,反过来心疼操刀的人?

他心思蓦然动了动。

他问慕见书:“你有何所求?只要你求的,我都可以给你。”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却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想知道,慕见书到底求什么。

这把刀从归顺与他以来,一直很好用。

甚至不需要他主动吩咐。

定州一事如此顺利,慕见书动用了多少人手,薛扶光心知肚明。

杜如安甚至以为是他安插的人手。

薛扶光手中的确握着不少东西,可动用起来并不是这般可控与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