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权家嫡女的先皇后,身份显赫,自小便与王公贵族一同长大,与哪个不是青梅竹马呢?但显然郢朝皇帝是把握住这份优势的人,他获得了先皇后的感情,然后便能借着他一举取得整个权家的支持。

然后,他顺利的登上了皇位,先皇后也诞下了他的嫡长子。

若是不出意外,太子之位会落在这个孩子头上,他将拥有最强大的外家支持,最显赫的出身,是最名正言顺登上那高位的人。

可郢朝皇帝怎么甘心呢?他有了与当初靖国皇帝一样的担忧,他不愿意看自己臣子如此盛气,不愿自己的儿子仿佛比他自己还尊贵,更不愿自己贵为帝王却还要受区区臣子的辖制。

所以当初他自己费尽心思求来的,成了他最厌恶的。

他先想办法弄死了在皇宫中孤立无依的皇后,对外称病逝。而后再掌控着那个小小婴孩,用他来瓦解整个权家,让当初显赫一方的盛世大族短短几年间飞速衰败,销声匿迹与众人视野中。

待到他终于将所有的权利握在了手中,他有了操控任何人的权利,可以随心所欲决定自己未来的继承人是谁,他的嫡长子便成了那个最碍眼的了。

他抱着愚弄作贱权家血脉的心思,用死去的出生便有污点的四皇子身份掩盖住了他原本的身份,送入冷宫,对外宣称嫡长皇子夭折,做尽了慈父的模样。

或许是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他又将这个孩子从冷宫中提出来,丢入残酷的影卫训练组织中,让他必须不断厮杀,才能保住自己的命。让他受尽所有苦难,连夜晚睡觉都要担心会有人在梦中将刀刃刺入心脏,时时刻刻怀揣着这样的恐惧长大。如此,他便能透过一个有着权家血脉的孩子,感到当年辖制他的权家人遭受无数磨难,被碾进泥里的的快感。

这个孩子没死,反而一步步成长起来。于是郢朝皇帝再度做出了改变,让他从影卫组织中脱离,掌握暗谍,潜入敌国刺杀敌国太子。

若是这个孩子死在了敌国,那对他而言便是权家最想护住的血脉消逝,他只会觉得畅快。

若是这个孩子没有死,而是成功刺杀了敌国太子。那他会向驱使一条狗一样,让他为自己冲锋陷阵,继续做最危险的事,时刻在丢掉性命的边缘徘徊。

不论是生是死,这个孩子都是郢朝皇帝手中一个能随意玩弄驱使的玩意儿,他能肆无忌惮的掌控命令。

如此以来,郢朝皇帝会那样执着的派出一批又一批的影卫去探查慕见书的消息,要比一个简单的暗探头领背叛显得更加合理起来。

薛扶光忽然感到一种,几乎让他窒息的怒气与痛苦。

这一切只是他的推测,可真相怕是也八九不离十。

慕见书便是那个嫡长皇子,是权家最看重的血脉,是郢朝本该身份最显赫的皇子。

可他被踩进了泥里,甚至卑微的觉得自己配不上薛扶光。

他遭遇的境况或许比薛扶光推测的更差,毕竟薛扶光从未接受过所为的影卫训练,仅仅知道战场上的士兵是如何操练。他唯一知道的,是偶然从慕见书口中得知的那么零星几句。

也许他遭遇的情况比薛扶光以为的要好,可也好不了哪里去。

上一世,慕见书死了不是吗?

他下场凄惨,作为最大的反派,死在修锦与太子手中,死后尸体无人收敛,被鸟兽啃噬,一身干净,连掩身的墓也没有。

薛扶光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垂下眸子掩盖自己眼底攀爬的血丝。

可嘴角却慢慢扯出一个笑:“是么?你见过小时候的大皇子?”

大约是薛扶光的温和让老嬷嬷放松了,也让她发现薛扶光对这件事感兴趣的程度,便道:“是呢,先皇后是当时的皇城第一美人,见过的各个不为之倾倒。大皇子与先皇后长得极像,若是好生活着长大,应当……与陛下这般一样样貌出色罢。”那老嬷嬷想这个形容,最后想了想,用眼前的薛扶光做了个参照。

她抱着轻轻拍薛扶光一记马屁的意思。

薛扶光扶着额头,缓了口气,吸入凌冽的带着凉意的空气,笑了声:“你说得对。”

是长得很出色。

薛扶光起身,对这老嬷嬷道:“你随这士兵走罢,放心,他会好好安置你。”

老嬷嬷立刻真心实意的行大礼谢恩。

薛扶光让其他宫人带着,去了老嬷嬷口中的冷宫。

也是慕见书曾经待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里面荒草纵横,杳无人烟。草长得比人还要高,兴许再过一些年,这些草能长得比宫墙还高。

这皇宫清理的很干净了,既没有权家先皇后的痕迹,更没有当初那个小小孩童的痕迹。

薛扶光转身离开,冷声道:“出宫罢。”

他说:“将宫中财物清点记册,然后将宫墙推了罢。”

士兵应声:“是。”如今是他们陛下将两国统一,有一个都城与皇宫便够了,这处皇宫留着确实多余。

薛扶光原本想去权家的旧址瞧瞧,后得知权府早已重新修葺让其他官员搬了进去,住了好多年,便作罢。

不如去找慕见书。

……

慕见书正在杀人。

那些人中,不少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

可慕见书对他们没有任何感情。

与其说从小长大的同伴,不如说抢夺生存名额的仇敌,时时刻刻都需要警惕对方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那些人见到慕见书后,各个嘶吼着说他叛国,背叛陛下。

慕见书垂着眸子,眼底冷漠的没有任何情绪。长刀轻飘飘落下,鲜血飞溅,人头便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先前聒噪的人再也没有声音。

在他又一刀砍下绑在跟前的人的头颅时,忽然瞥见了一个人,眼中的冰冷顿时消融,露出一些无措与诧异:“主子,你怎么……”

薛扶光站的太近,脸侧溅到了两滴鲜红的血。

慕见书上前,抬起手想为薛扶光擦干净,但举起手后发现自己两手全沾着血,只好放弃。

可神态间的无措也因此更浓郁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