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仁朝他摇摇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糖伸出手去,像是个骗小孩儿的怪叔叔一样哄骗谢书,“小书,来伯伯这里,这里有一份合同,签了就给你吃糖怎么样?”
谢书哇的一声就哭了,被吓得直朝陆三怀里缩,“呜呜呜哥哥救命呀!我不吃糖不吃糖!”
第19章:呦!好个娇少爷。
陆安仁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在陆三非主流中二时期没有对他严加管教,乃至于到今天陆三仍旧保持了身上的那股正邪掺半的匪气。陆董事长驰骋商场几十年,什么样的软钉子硬骨头没遇见过,在他面前都不够下一盘菜的。
好说歹说终于骗得陆三和谢书签下了合同,当晚就联系编剧改剧本,第二天他们就被扔进了组里,剧组工作人员因为拍摄进度受阻早就又闲又急,看见这两个演员后双眼直冒绿光,谢书看着这些脸上洋溢着丰收喜悦笑容的大叔大妈们,叽叽歪歪又想哭,被陆三朝身后一拉。
陆三好歹也是陆家的正版少爷,一个眼神看过去,威慑力还是有的,被他这样一看,剧组的人都悻悻散了,准备开拍事宜。
饶是对编剧的恶趣味早有耳闻,可是看见剧本的时候陆三仍旧没忍住骂了娘,这什么鬼剧情,什么鬼台词!还有,主角是什么鬼名字?直接就叫“谢书”“陆三”了?能不能更不走心一点!
怒了的陆少爷当即就去找编剧碰瓷,结果编剧是个更硬的刺头,听了陆三的话后白眼一翻,“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艺术,怎么想改剧本是吧好啊那为了增强土匪头子这个角色的立体感我决定给他安排几场强抢民女的戏顺便给你设定个吐血身亡万箭穿心不得好死为国捐躯的壮烈结局怎么样?”
“……emmm。”陆三嘴角一抽,决定了,还是等拍摄结束再把编剧打一顿吧。
小书生和大流氓这条线最开始的时候和少爷军阀平行,故不在一个片场。另一组演员在A组,他们在B组。第一场戏设定在民国二十年(1930),西南之地民风悍然,与东部中央相隔十万八千里,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然会出现些土皇帝般的存在。
那些年月举国动荡,外有强邻虎视眈眈,内有党争势成水火,东北旧帝傀儡,西南匪患不平,是中华千年未逢的又一大争乱世。
在西南那样一个兵匪横行的地方,书文不行,兵刀当道。这些占山为王的大头山匪可谓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想找个能写会算的,都得几个山头共用一个账房先生。本来土匪们大字不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凑合着过得倒还安稳。
但是最新一代的山大王头头明显是个有追求的土匪,在娶了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姨太太后,又把各个山头桀骜不驯的小山大王均匀地揍了一顿,将西南所有的山头都纳入麾下。温香软玉在怀,酒足饭饱之后,山大王终于觉得应该发展一下文化需求,怎么提高寨子里兄弟们的文化水平呢?寨主觉得自己不擅长。
对待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寨主大人习惯"请"一个擅长的人来帮自己分忧。
所以,当一群土匪在书生家门口横刀立马的时候,书生他爹老书生差点没活生生吓死,这时候山大王很直白地表示了想请老先生去山上搞教育的愿望,就在局势紧张之时,小书生却主动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代替父亲上山。
“三少,剧情大致就是这样,你们ok吗?”导演在摄像机后对陆三比个手势,此时的陆三正骑在一精壮匹黑马上,身后乌泱泱一群土匪,化过妆的脸愈发痞气,剑眉斜飞入鬓,眸中寒意带着杀伐气,一身利落的短打,上身的黑色外袍敞开,枣红色的里衣上盘绣着银丝,手腕脚腕都扣着银手环,枣红色的抹额在又耳侧打个结,垂下的流苏尾端映着耳钉,平添几分邪气。
演老书生的老头是一位老戏骨,他只是朝那边一站,在自家大宅门口吓得颤颤巍巍,灰白的山羊胡子映衬着一身破旧的长衫,将破落书生的落魄气演的十分到位。
两位主演都示意到位了,导演很是满意地喊了“Action!”
老先生站在门边,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们,初秋清晨露结为霜,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堵在门口和土匪交谈,企图为家人们拖延些从后院逃跑的时间。
“老头,你就是谢先生对不西南一笔断说的是你吧?”陆三左手扯着缰绳,右手软鞭搭在肩膀上,满脸匪气地问。
谢老爷子抖成了筛子,面有菜色地承认,心想着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土匪头子看他怕的要命的表情就来气,“有没有搞错,老子今天已经这么有礼貌了,除了轰了你家大门别的还啥都没做呢!你特么别怕老子!”
老先生抖得更有效率。
水土匪觉得很委屈,可是为了寨中兄弟们的素质教育,还是选择了继续温柔有礼地说,“你特么抖就抖吧!老子今天来没别的意思,给你个机会上山当账房先生,一个月给你二十大洋!干不干”
谢老爷那饱读了四书五经的头脑有点运转不灵,山羊胡子颤巍巍抖抖,才消化不良一般蹦出两个字,“……子曰,君子行不由径,不同兵匪为伍……所以……”
水寨主显然没听过这子那子,他听不懂的时候就觉得谢老爷子好像真的很有文化。谢老爷看着愣住的陆三,原以为他会气急败坏地崩了自己,却没想到山大王露出了赞赏的表情,“老头儿,那啥子死了吗?”
“子吗?……孔子确实不在,但是……”老爷子一下子没跟上陆三的思维,还没等他说完,陆大爷大手一挥,很有些要撕票的架势,“和爷唱反调的人都死了,老头儿你还是快点收拾收拾和爷上山吧,亏待不了你。”
陆三一副不大想和他纠缠下去的表情,几个小喽啰立即懂事地一人架住谢老爷一个胳膊把他朝外拖,谢老爷很有骨气地扒在大门门框上,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这时候也顾不住形象了,扯着嗓子开始嚎,外人听上去不指定以为谢书生怎么转行杀猪了,双方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大门的门轴吱呀一响,喑哑的转轴声莫名有了些压抑的恬淡,随后一道略带着卷舌的少年声音清清朗朗地唤了一声爹。
那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所有人都看着门后款款走出的少年,他一袭半旧长袍,长袍落拓,宽大的衣摆像是能随着脚步飘起,身形极瘦,眼角殷红的一颗朱砂痣,像是把全部的天光日影都吸了进去,好看的有些过分秀了。
寨中的兄弟们从没见过真正意义上的书香门第的公子,一瞬间所有人都移不开眼睛了,清隽的少年身形单薄,像是初冬寒气一时涌来,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角,轻轻咳了几声。
陆三看直了眼睛,心里面宛如万雷齐鸣,卧槽小傻瓜穿成这样也太好看了吧!面上却仍旧是一副痞里痞气的笑意,台词有些拗口,但是好歹还是说圆了,他吹了个口哨,流里流气地对谢书笑笑,“呦,好个娇少爷,长得这样好看。”
第20章:出水小白莲
书生的人设原来是山崩于前仍旧风度翩翩的精明少年,惜字如金,按照原来的剧情走向,谢书应该微微垂眸道声“先生说笑了。”,然后和陆三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会天,然后色迷心窍的陆三就该强抢民男拿小书生替代老头子了。
可是现在谢书站在陆三对面,懵懵懂懂地看着周围的人,按理说他的台词不多,这几句台词也早就对过了,可是谢书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物件一般,眼巴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导演心说不好,看来忘词了,他正想喊卡,却听见谢书开口,“哥哥,你不要带我爹走好不好?”
这下全剧组的人都愣住了,这个小演员不怎么靠谱啊?关键时候忘词就算了,台词也说的牛头不对马嘴。陆三皱眉,现在如果停下来重拍,谢书肯定会被所有人批评一通,还不如顺着他的台词接下去,好歹帮他分担一点责备,反正剧组是他老子的,他们还能叫自己滚蛋不成?思及此,陆三立即化身流氓三,将谢书上下打量一番,笑吟吟地哄他,“呦,小少爷还挺孝顺。”
谢书受了夸奖,有些羞涩地低头抿唇。
导演到底是专业人士,看出来虽说两个主演都没有按着剧本走,但故事的主线好歹还是对的,没太大偏离剧情,索性定下来看着摄影机中的两人对戏,编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窜了出来,摸索着他那胡茬扒拉的下巴,看着镜头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小书生垂眸的时候,长睫毛盖住眼帘,只漏出半丝目光,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土匪,土匪被那个游移的目光抓住了神经,总觉得这个少年和山头上几十号妖艳贱货姨太太们大相径庭,陆三的喉结轻微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旋即饶有兴趣地继续引诱,“可是爷今日非从你家带个书生不可。”
谢书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半晌后仰头看他,面上是傻气的认真,“哥哥,我爹可笨啦,他的胡子都是粘上去的,要是抓他,你可就抓错人啦!”娱乐圈里,据算是老戏骨也很少留胡子,毕竟女观众喜欢大叔而不是大爷,扮演谢老爷的那位自然也没有山羊胡子,谢书早上在化妆室见化妆师给他贴假胡子,应该是记住了那是假的。谢书自然背不住他们给自己的台词本,只记得上台前导演叔叔跟他说的话,“那位老先生演你爹,你千万别让陆三把你爹抢走了知道吗?要演出那种淡定从容又坚决的感觉。”
淡定从容又坚决?谢书重重地点点头,他明白了,今天自己的任务就是坚决地不让哥哥拐卖人口,保持淡定,一定不能哭!思及此谢书愈发地认真,盯着陆三的眼神更加犀利,那真挚的小眼神里写满了“我爹是傻子,把这个傻老头带走的话哥哥你就傻逼了!”
陆三:“~”
被两个小土匪扭在一边的“谢老爷”在扭斗中胡子确实有些松了,本来镜头已经转移到了谢书脸上,被他这么一说,摄影师下意识地就给了谢老爷一个特写,正好捕捉到谢老爷吹胡子瞪眼想把掉下来的胡子吹上去的镜头,噗地就笑了出来。
老戏骨本来就觉得这两个新人台词都背不住,简直像是在胡闹。在被谢书这样一指,终于演不下去了,把拉着自己的两个群众演员一推,胡子一扯,气得吼了一声,“胡闹!”
导演扶额,无力吐槽地准备叫停重拍,陆三也是满脸黑线,就在着时,自信已经掌握了“从容又坚决表演法”的谢书大义凛然地把老戏骨一扯,推推搡搡地想把他藏到自己身后去,两个群众演员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谢书身量瘦削,自然挡不住老头儿,却还是转身对着脸已经气青了的“爹”决绝地摇摇头,“爹,你别怕,我不会让你被抓走的!”说完又贴心地把粘在老头手上的假胡子啪的一声又拍在他下巴上,转身对陆三耍赖,“不许抓我爹!”
陆三看着老戏骨那想要吃人的架势,很尴尬地不知到需不需要继续演下去,但是导演没喊卡,自己停下也邮递那说不过去。只好勉强回想剧情,自己接下来是要把小少爷强抢上山对吧?他斟酌着措辞,心想一定要把主题拉回来,“不抓你爹也行,那你跟爷走怎么样?你看上去也像是读过几天书。”
谢书倒是被他问愣住了,导演叔叔只说不让哥哥把老头儿带走来着,自己走了应该没问题吧?谢书思考片刻,反正自己挺乐意和哥哥在一起的,于是,那位在剧情设定里本该和陆三据理力争声讨他这是无耻的强抢民男行为的谢书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就非常爽朗地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呀好呀好呀!”
导演:“~我FFF~佛慈悲。”,导演大人苦逼地计算了一下重拍这个场景会浪费自己多少帧胶卷,垂头丧气地准备重来个几十次,背上却突然一热,他狐疑地回头,看见编剧大大朝自己笑的极其灿烂,眼中迸射着灵(bian)感(tai)的光芒。
这一幕总算拍完了,中场休息时间,陆三拎着谢书的衣领带他去导演那里谢罪,却看见导演和编剧其乐融融地坐在桌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暴怒,陆三对垂头丧气的谢书说,“过去道歉!”
谢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陆三直接把他丢在导演面前站好,谢书看着陆三恐吓的表情,一脸丧气地开始道歉,“导演叔叔,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