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光与影

他的手落在卡门的衣襟，缓缓地向下滑落，颤抖着解开了卡门领口上的第一颗纽扣，卡门雪白的颈一点一点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看着卡门就要失身在这个名叫光的金发男子身上，他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只见他狠狠地转过头，眸中燃起一团怒火，恶狠狠地瞪向地面自己那长长的影子。如果卡门此刻醒了，看到他的表情必然会大吃一惊。此刻在他的脸上，再也见不到一丝面对卡门之时的温柔表情，他的眼睛充满了熊熊的怒焰，更为奇特的是，在这样的怒焰中，他的左眼的金色瞳孔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竟变成了一种灿如黄金般的颜色；而他右眼的金色瞳孔颜色却越来越浅，越来越浅，到最后，竟然完全看不到金色，反而被一种灿烂的银色所替代。

“你！没有召唤你！出来做什么？”那名叫光的金发男子恶狠狠地瞪着地面的影子，只见那影子慢慢地，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最后，竟像个人一般，端端正正地站在光的面前，哪里还是地面上那随人而动的影子。

光的眼中蓦地爆发出一团怒焰，右眼的银光越发璀灿，那银光像是一道银箭，猛地向站在他对面的影子射去，影子蓦然一震，全身都笼罩在那层逼得人睁不开眼的银光之下。光冷冷地望着对面的影子，两只眼睛的颜色渐渐地回覆成了本来的淡金色，覆在影子身上的那层银光随着光双眼的恢复原状，渐渐地四散开来，银光淡去之后，影子站立的地方，静静地伫立着一个黑衣黑发的女子。在窗外透进来耀眼的阳光的照射下，此刻，房间里却出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状况，那名叫做光的男子，和这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黑衣女子，两个人的身下，都没有长长的黑色影子，仿若无影的幽灵和鬼魂。

“主人。”黑衣女子低着头，跪到了光的面前。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没有我的召唤，随便离开我的身体，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光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女子，面无表情，但声音却能听出无比震怒。

“影不敢。”女子低垂着头，淡淡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影？这女子，可是之前卡门遇到的那个名叫影的女子？

“不敢？”那名叫光的男子冷哼一声，想必是完全不信眼前的女子的话，“你的行为可完全不像是不敢的样子。是什么可以令你宁愿忍受白天的日照之苦，也要出来？”

听到光说出这样的话，女子蓦地抬起头来，如果卡门醒了，必定又要大吃一惊，她的脸，竟与那叫光的男子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狭而长的眼，一样薄而宽的唇，高高的颧骨，高高的鼻梁，高高的眉骨，银光璀灿的瞳孔，组成一种独特的耐人寻味的气质。可不正是卡门日前在山林之中遇到的那位名叫影的女子？只是卡门就算是醒了，也必定认不出她，只会惊异于他俩如此相似，除了性别，毛发与眼珠的颜色不相同，五官几乎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影没有听从主人的召唤，私自离开主人的身体，只不过是想阻止主人犯下大错。”影淡淡地道，并不为光的怒气所动。

“犯错？”光怒不可遏，“你以为我亲近自己钟爱的女子是犯错吗？”

“主人现在的行为，会伤害到她。”影的眼神落到那张白色的大理石床上，卡门仍像个婴儿一般沉沉地熟睡着。影望着卡门那张皱着眉头的睡脸，淡漠的脸上，仿佛浮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

“伤害？”光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愤怒地道，“你日以继夜地跟着我，难道不知道我对她的感觉吗？我怎么会伤害她？我爱她……”

“可是她不爱你，这女子的虽然天真莽撞，可是心底的信念却十分坚定。”影仍是淡漠无衷的语气，似乎还有丝微微的嘲弄，“主人的催眠术，不是在面对她如此强大的信念的时候，也几乎失手吗？”

“她会爱上我的。”光对影嘲弄的语气有些气结，“只要她属于了我……”

“有些女人，即使你占有了她们的身体，她们的心也不会给你。”影冷冷地一笑，毫不留情地打碎光的幻想，“何况，在没有爱情的人的毫无幻觉的眼中，性的关系无非是滑稽可笑的和令人作呕的兽行……”

“放肆！”光猛地挥了影一记耳光，被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你再说一次……”

影轻轻抚了抚自己被刮红的脸颊，抬起眼默默地看着愤怒的光，她没有动怒，也没有伤心难过，语气仍是那么淡漠，“主人若是真的爱她，就不应该在她昏睡的时候占有她；若真的爱她，就不应该滥用妖精族的催眠术催眠她，强制地洗去她原本的记忆，强迫她接受你，你以为这就是爱情吗……”

“住嘴，你懂什么？你爱过什么人吗？”光怒气冲冲地斥责道，毫不为影的指责而面红耳热，“你要是知道一个人在恋爱中的内心的感觉，你就会明白用空言来遏制爱情的火焰，正像雪中取火一般的无益。”

“也许我什么都不明白……”她爱过什么人吗？影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她深深地看了光一眼，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只是想提醒主人一句，若是你真的爱她，而不希望她以后会恨你的话，就请你在她清醒的时候，让她接受你吧……”

说完这句话，影不再看光，而是转过头，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卡门。她的脸逐渐地在空气中模糊，她的身体开始破碎，软软地向地面倒去，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蓦地消失无踪，地面上，只剩了一条长长的影子，踩在了那叫做光的男子的脚下。

难道那叫影的女子，竟然是这个叫做光的男子的影子不成？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法？竟可以让人影分离，影是人的奴隶，人是影的主人。只是眼前的没有任何人能回答这个疑问，那叫做光的男子瞪着自己的影子，似乎对她的威胁感到极端愤怒。半晌，他才缓缓地转过头，默默地看向躺在床上的卡门。他失魂落魄地坐到床边，痴痴地望着卡门的脸，喃喃自语，“我若是此刻要了你，你真的会恨我么……”

沉睡中的卡门无法作答，她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但是，即使是她清醒又如何呢？她已经被这个叫做光的男子催眠，不再记得以前的一切，不记得火神，不记得金鱼，不记得无常和白银，甚至，不再记得温宝玉。

“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光痴痴地凝望着卡门，并不再出手轻薄，也许是影的威胁真对起到了一点儿作用，也许他真的是真心喜欢卡门，他只是这样坐着，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喃喃地道，“哪怕不用催眠之术，我也要让你永远跟我在一起……”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躺在床上的卡门和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男子身上，映得两人的皮肤都格外苍白，温暖的阳光爬到两人冰冷的皮肤上，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两人却都毫无知觉，就像两座僵硬的冷冰冰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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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卡门不会知道，在她落在这个名叫光的男子的手中的时候，无常和白银为了寻找她，差一点掀翻了芙蓉城郊外的所有山头。无常虽然十分担心天笑的安危，但也知道，在他没有在芙蓉城露面之前，天笑绝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只是让龙种子先回芙蓉城打探情况，自己和白银则顺着卡门离开的方向寻找卡门，只是没想到，他们找了整整两天，都没有找到卡门的踪影。

“常大哥，看，走到这里就没有红潮留下的脚印儿了。”白银气喘吁吁地跟着无常身后，有些心慌意乱地道，“我们这两天找遍了这座山，也没看到姐姐的影子，姐姐会不会不走这边，往其它的方向走了？”

“不会。”无常倒是比白银沉着多了，“‘红潮’的脚印儿既然在这里消失，卡门就一定在这附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是个直性子，脑子里没那么拐弯儿，跟我吵翻之后她一定会径直去西北大漠的，不可能再往其它的方向走。”

“可是姐姐到底去了哪里呢？”白银哭丧着脸，十分沮丧地道。

我也想知道。无常在心里苦笑，一双湛蓝深邃的眼眸却紧紧地扫视着四周，希望能发现卡门留下的一点儿蛛丝马迹。按理说“红潮”那么大一匹马，断然不可能在此地突然消失无踪，肯定是有什么是他和白银都没发现的。这样想着，他观察得更加仔细了。

突然，他隐约地仿佛在重重树影之中，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影子。无常神情一凝，急忙拨开树影，原来在那树影之后，竟然还有一条秘密的小道，是之前他和白银都没有发现的，他踏进那条小道，从一根横在路的树枝上，取下一小块白色的碎布。

“是姐姐的袍子。”白银跟了上来，看到无常手里的碎布，高兴地道，“姐姐一定来过这里。”

“嗯，看来我们并没有找错方向。”无常把那块碎布握在手心，看了看前方，大脚向前迈去，“银子，我们得搞快一点了。”

“嗯。”白银点点头，紧紧地跟在无常的身后，眼前的这条小路异常的幽静阴暗，听不到一点鸟兽虫蚁的声音，白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儿发毛，赶紧冲到无常身边，抓住了无常的手臂。

“别怕。”无常看出小狐狸的恐惧，笑着拍拍他的手。小狐狸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我才不是害怕呢……”正说到这里，他突然感到无常的全身微微一僵，白银不所措地抬起头，蓦然见到前方，那匹火神宫的灵驹，卡门的坐骑“红潮”，正向着无常狂奔过来。

“红潮？”无常大吃一惊，急忙将白银推到一旁，自己的身子刚凌空跃起，窜到空中， “红潮”转瞬之间便奔到他们刚刚才站立的地方，无常从空中一跃而下，稳稳地骑在“红潮”身上，拉住了马缰，“吁”

“红潮”抬高了前蹄，发出一声悲鸣，但它显然也认出了骑在它身上的是主人的好友，立即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可是它的情绪却明显地不安与浮躁，甚至是有些恐惧的。无常为“红潮”有这样的反应感到有些心惊，到底卡门出了什么事？为何“红潮”会单独出现在这条小径上？而且情绪这么暴躁？

他翻身下马，轻轻拍着“红潮”的脖子，用一种极其镇定的口吻，轻声问道，“红潮，你怎么会在这里？卡门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听到无常的问话，“红潮”又蓦地发出一声悲嘶，无常的心蓦地一沉，难道卡门真的遇到了意外？以至于她的爱马如此伤心难过。白银从地上爬起，奔过来连声地追问，“姐姐在哪里？她出事了吗？你为什么不跟姐姐在一起？”

“红潮”低着头，不停地在无常身边转来转去，无常抚摸着它的脖子，追问道，“卡门在哪里？你知道吗？”

“红潮”看着无常，用力地点了点头。无常蓦地翻身上马，然后一把抓住白银的衣领，将他拎上马背，“银子，抱紧了。‘红潮’，快带我们去。”他的话刚一说完，红潮就嘶叫着，迈开四蹄向前奔去。

奔出这条曲径幽长的小道，眼前又是一片无路的密林，“红潮”奔跑的速度放慢了，它小心翼翼地避开林间乱七八糟生长的大树和灌木，在阴暗的林间徘徊。白银看见“红潮”的举动，惊讶地道，“常大哥，‘红潮’这是怎么了啊？它忘记路了吗？”

无常摸了摸“红潮”的脖子，问道，“卡门是在这里出事的吗？”马儿眨了眨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无常和白银赶紧下马，在这处密林仔细观察。可是，他们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异样，白银奇怪地道，“这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啊？‘红潮’怎么说姐姐是在这里出事的呢？”

“在这里出事，不一定是指打架。”无常皱紧了眉，开始在这里仔细搜查。无常倒是猜中了某些事实，这个地方，正是那叫做光的男子用魔法变了村舍，命影把卡门骗走的地方。当时卡门就是从这里跟着影向山顶上走，因为走得匆忙，再加上脑子里思量的事情实在太多，她竟一时忘了“红潮”还留在此处。而“红潮”没有主人的召唤，也没有跟着她一走上山，所以才一直留在了这里。哪里知道天亮之后，那魔法变出的村舍统统从这里消失无踪，那通人性的，充满灵气的马儿才知道主人出了事，所以才会在林间四处狂奔，意图寻找到主人。只是没想到主人没有寻着，它自己倒被前来寻找卡门的无常和白银先寻着了。

“不是打架？”白银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当然是不可能凭空失踪的，那么卡门是被人打昏？被人迷昏？还是被骗了，乖乖跟着别人走？白银的眼中闪过无数个问号。无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着地道，“不用去费神猜测，不管是怎么回事，卡门既然是在这里失踪的，就一定会留下线索，我们认真找找。”

“嗯。”白银用力地点了点头，跟着无常认真地在这个密林找起来，正在此时，“红潮”突然又发出一声马嘶，然后向密林深处跑去，无常和白银吃了一惊，对视一眼，立即就拨腿儿跟在“红潮”身后。

“好马儿，你看到什么啦？跑得这么快？你慢一点，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白银气喘吁吁地跟着这匹神驹身后，大声道。马儿充耳不闻，只径直地向前奔，若不是这里是没有路的密林，“红潮”跑起来东躲西避的，白银哪里有可能追得上它的脚步。

无常却不像白银那样问东问西的，只是用眼神紧紧地锁住“红潮”的一举一动，据说通人性的马儿与主人之间是心灵相通的，这匹神驹这样的反应，必定是发现了卡门的踪迹。正在这时，“红潮”又猛地停下脚步，鼻子在一处草丛里闻来闻去，白银气喘吁吁地跑到它面前，生气地道，“你这家伙，要吃草也不用跑到这里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