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绕到前面帮他系好腰带,累丝金扣左右咬住,她随口道:“那是您个儿高,这才显得我矮了,再说我也不算矮,宫里好些公公都没我高呢。”这还真不是她瞎吹牛,她这个头放在十六岁的姑娘里实在不算低了,而且宫里的内宦大都不高,见人又习惯性的弯腰缩背,如陆缜这样身条高还有一双大长腿,身材比例又极好的实属罕见了。

他挑了根羊脂玉的簪棒挽住一头青丝,回首冲她风情无限的一笑,这样清贵优雅的打扮,这样潇洒倜傥的做派,端的是名花倾国两相欢。

四宝小心肝乱跳了几下,他见她脸又红了,忽觉着这小断袖对自己也并不是全无感觉,正欲说话,就听外面报道:“厂公,四殿下求见。”

坏人好事的人哪里都有,陆缜眉毛一拧,淡声道:“烦请殿下稍等片刻,我稍后就到。”

四宝听完来客倒是有些明白,今上一直下不定决心,三皇子四皇子的储君绵延多年,不怪两人都想拉拢这尊大佛,只是督主轻易不会站队就是了。

陆缜收拾停当就出了门,四皇子名唤魏然,只比三皇子小了一岁,与三皇子截然相反的是,他为人骁勇好武,还参加过几场平定异族的战役,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但在众皇子中也足够拿来夸耀了。而且这位三皇子还有个常被人饭后拿来闲谈的特点,他也极好美人,不过却比十三皇子那种略平头正脸都恨不能拉上床的货色有品味得多,他只喜绝色美人,寻常庸脂俗粉压根入不得眼。

魏然一张脸生的英俊刚毅,隐隐有些淑贵妃的影子,不过却更为分明,他果然不失豪迈做派,一见陆缜便笑道:“陆厂公,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四宝老老实实地低头跟在后面,陆缜含笑拱手,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无形中透着客套:“四殿下,臣也许久未见您了。”

魏然哈哈一笑:“这些日子在京郊的军营里代父皇巡查,一直抽不出空来进京,咱们什么时候找个地方,痛快喝上一场。”

陆缜也客气道:“那是自然。”他顿了下,又问道:“不知殿下莅临,有何贵干?

魏然笑着拿出一张帖子来递给他:“既然厂公这样问,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家里的几个家臣帮我在玉明河上办了场酒宴,就在半月之后,希望厂公届时能赏脸过来,咱们也好生聚一聚。”

魏然倒是一派直爽,比三皇子的绕来绕去,想说什么得寒暄上半个时辰要来的痛快得多,而且以皇子之尊亲自来送请帖,也算给足了督主面子,陆缜含笑应道:“既然殿下盛情,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魏然见他答应,随意闲话几句便告辞了,四宝啧啧赞道:“四殿下叨真是个爽快人,想说什么说什么,说完了就走,也不耽误人时间。”

陆缜笑斥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天家子也敢随意评说。”

四宝见他神情就知道他没有生气,笑嘻嘻地道:“也就是在您跟前敢说说了,在别人跟前我保准把嘴管的严严实实的。”

这话倒是中听,陆缜早上的心情格外好,温雅勾唇:“难得春景好,要不要去后面园子里逛逛?”

四宝怔了下才惊喜道:“我也能去?”

陆缜笑看她一眼,四宝欢天喜地地跟过去了。

虽然已经立春好一阵了,但她这些日子都闷在宫里忙活,直到进了陆缜这园子,才知道什么叫春天到了,满目的繁花琳琅,让人瞧得目不暇接,偏又布置的极好,生机勃勃也不显得杂乱,小径上落红迤逦,四宝自打进来嘴里的赞叹就没断过,她又趁着陆缜不注意,悄悄捡了几朵掉在地上的花,在袖子里编了起来。

陆缜忽然转过头,目光正落在她编花的手上,四宝吓得手一抖,忙摆手解释道:“督主,我是捡地上的花,我没摘你园子里的花…”

陆缜好笑之余又觉着心疼,抬眼看见了一株开的最繁盛的垂丝海棠,伸手捏下来一朵,轻轻帮她别开一缕垂落的青丝,把柔嫩的花朵帮她别在耳边:“你喜欢,就拿去。”

他把稍稍歪了的花朵扶正:“满园的花朵也随你簪。”

四宝摸了摸耳边的的花儿,脸不知不觉又红了,讷讷道:“谢谢督主。”她记得垂丝海棠还挺贵的…讨好傻笑:“您要不要也簪一朵花?”

魏朝人爱华,无论男女老少,经常晨起就摘花簪在头上,陆缜原不爱这个,但既然是四宝说的,那他就没什么不乐意的了,含笑倾下身:“好啊,你帮我簪一朵。”

四宝左右瞧了瞧,摘了一朵白宝珠下来,看着他的一头墨发犹豫片刻,最终把花簪在他的羊脂玉簪子旁边,喃喃道:“这回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了。”

他含笑在她面上睇过:“差事当的马马虎虎,歪诗倒是学了不少。”

陆缜看着漫天摇摇将坠的花瓣,竟生出一种这样也不错的轻松心态来,似乎四宝是男是女,甚至到底是谁,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旁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屋里,又看到路上新买来的两本龙阳图解,本来想试试看今天的自己能不能接受,等翻开瞧了几眼,原本上扬的嘴角又沉了下来,随手把书扔了回去。

今天的督主还是对断袖接受无能。= =

他每次见到四宝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忽略到她是个太监的事儿,就算偶尔想起来,也没觉着多么不愉,但事后为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断袖做准备,开始打量有关龙阳的事儿的时候,心里那股别扭烦闷就止不住的泛了起来。

他不喜欢太监,可是他喜欢四宝,这事儿简直是一道死结啊。

陆缜看向窗外,又一次无奈地揉起了眉心。

……

四宝在外头跟陆缜度了两天假,迎接着成安羡慕的目光回了宫,她还惦记着谢乔川请托她的事儿,正好这几日李大儒也伤好回来了,她趁着下课,凑过去问道:“大儒,学生有个姓谢的朋友一直仰慕您的才学,想要聆听您的教诲,就是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空…”

她这番话完全是硬着头皮说的,平时李大儒虽然认真负责,但是老是板着一张脸,导致他们都不大敢亲近。

要是搁在平时,李鸿肯定不会答应这样的事儿,不过一听姓谢,准备斥责的话就不由得咽了回去,神情也有些恍惚,沉默良久才道:“你那个姓谢的朋友今年多大了?”

四宝一听有门,忙道:“大概十七八岁。”

李鸿一声轻叹,想了许久才点头道:“我记得你们当差都是轮班的吧?下回内书堂开课的时候你把他带来见我,我一直都在这儿。”

听这话四宝还得陪着谢乔川一道儿去,她想到沈华采心里就不大乐意,但见李鸿低头看着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了,李鸿的目光不觉柔和几分,指点了她几句才让她回去。

四宝一回到司礼监就去找谢乔川准备说这个好消息,不过没想到又看见他被几个小太监围着,不过这回不是要揍他了,他前些日子又升了半品,如今多多少少是个领导,几个小太监就拉着他吹牛打屁,说自己在入宫前如何如何能耐,招了多少多少姑娘喜欢,拉着村东头的姑娘在草垛子旁边干了哪些要打马赛克的事儿。

太监怎么着也是男人,除了小部分取向不大正常的,大部分还都挺喜欢夸耀这些个,几人说着说着把话头转到谢乔川身上,嬉皮笑脸地问道:“监官是大户人家出身,以前肯定有挺多丫鬟伺候的吧,收用了几个啊?感觉好不好?”

谢乔川听完脸都黑了,四宝忍着笑上前解围,笑斥道:“你们不好好干活又在这里鬼扯,仔细上面知道了又要敲你们板子。”

几人嘻嘻哈哈,丝毫不惧,还有的大着胆子上来问四宝:“宝公公知道不知道女人什么滋味啊?”

四宝翻了个白眼,正要骂回去,谢乔川已经起身把人轰走了,她笑呵呵地当和事老:“别人开个玩笑而已,你不搭理也就是了,恼火什么?”

她又坏笑道:“你不会真是原来收过通房吧?”

谢乔川斜睨她一眼:“自然没有,那等没规矩的人家才会早早地收用丫鬟,谢家自有门规,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再说我进宫才几岁…”

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四宝忙转了话头:“你上回不是让我帮你引见李大儒吗?李大儒已经同意见你了,下回内书堂开了的时候你就过去吧。”

谢乔川点了点头:“宫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四宝又问道:“话说你找李大儒究竟想做什么?”

谢乔川道:“他…”他只吐了一个字便顿住了,掩饰般的笑了笑:“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