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静谧,听着流水潺潺,李怀信开口:“我明天也不去镇子摆摊儿了。”

“嗯。”

“后天也不去。”

“嗯。”

“大后天也不去。”

“嗯。”

“以后都不去了,我不赚钱了。”

“好。”她也从没要求他下山去赚钱,只是他之前说不想吃软饭,她便由着他折腾了。

“你不问为什么吗?”

贞白就问:“为什么?”

李怀信就笑,拽着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擦她掌心一颗薄茧,说最温存的话:“我想多陪陪你,想一直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贞白看了他一会儿:“那就不去。”

一瞬间,李怀信惶然移开目光,生怕漏了心事。

“怀信,”贞白似是觉察了什么,“我虽然不问世事,但也知道外头的世道乱了,禹山僻远,所以山脚下的村镇才未遭受波及,看起来还算是个天下太平的样子……”

“我一直以为你两耳不闻窗外事,原来对外头的局势这么清楚。”

贞白说:“老春唠叨嘛,自然不会蒙在鼓里,我知道,长安是你的家……”

李怀信打断,郑重声明:“这里才是我的家,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他说,“我没觉得那个红墙里算什么家,那只是个没什么人情味的地方,自然没留下多少情分。”唯独,有个令他记挂的母妃。

贞白瞧他的神色,开解道:“历来王朝更迭,自有定数,都不是旁人能够干预的。”

“放心吧,我不操心这个,管它王朝怎么更迭,只要不碍着我们,谁当皇帝我都不关心。”他仰起头,看着夜空倒挂的弦月,想起往昔种种,和那些人逆天而为的行经,因为王朝兴衰,曾将他和贞白卷入其中,祸及了多少无辜,搭进去多少条性命,那些怨愤积压在心底,还未在岁月蹉跎中平息,就又起事端,可他再也不想被卷入其中,所以才会置身事外道,“天下怎么变,都跟我们没关系。”

但事与愿违,这些年不知观接到宫里传来的好几道圣旨,皆是诏二皇子回京,被贞白扣了,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家书,直接传到了李怀信手里。

好像是注定了,是注定躲不过的劫。

他以为他不会离开禹山,哪怕真的要走,也是携贞白出去云游,去体悟世间的人情冷暖,总不至于离开贞白,但是偏偏这一次,他不得不撇下一切。

很多次他都想问一句贞白:“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但是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哪怕想一想,他都觉得无比心酸。

而自李怀信听见铃声那日起,一早就不戴那串铃铛了,她把凶铃压在箱子底下,这样李怀信就听不见了。

这种行为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他听不见并不代表没这个要命的事情。

那些日子,贞白越发觉得李怀信黏人,可以说时时刻刻,黏她黏得寸步不离。平常他自己懒床惯了,如今还不让她早起,闭着眼睛搂着她的腰喃喃:“多睡会儿。”

她作息一向规律,但还是陪他多躺了一刻钟,贞白隐隐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最近怎么了?”

李怀信心头突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什么?”

贞白瞧不出端倪,也就没再多问了。

其实反常的不止他一个,一早也总是躲躲闪闪的,以前满院子撒欢儿,哪儿哪儿都有她蹦跶,现在却总见不见人影儿,像在躲着谁似的。

一早确实在躲着贞白,因为帮李怀信瞒了件比天还大的事情,她不敢面对贞白。只是闪躲间,又无意瞄见两个人出屋,明明是肩并肩的一双人,她看进眼里,心里却空落落的,立刻就悲从中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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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秦禾不是说祖师爷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么?那他为什么还会频繁的梦见这些人,梦见那个遥远的世界,心底一片荒芜。

唐起置身梦中,像个旁观者,却又感同身受,目睹李怀信在某个夜深人静时起身,挑灭案头一炉香,静静立在床前看着昏睡不醒的人,他看了很久很久,专注的眼眸低垂,鸦羽般的一排长睫下,漾着千转百回的不舍,轻声细语跟她告别:“贞白,我走了,这一走就回不来了。你一定别等我,也别太记挂我,但是你别忘了我,偶尔也要想想我,偶尔想想就够了,不要多,我怕你难过,你一定不要太难过,我我此生有幸,能得你厚爱,与你朝夕相守十三载,死而死而有憾,憾此身凡夫,命如草芥,不能与你白头偕□□赴天伦,今日一别,身不由己,望你多加珍重,后会无期。”

自此得知死期将近,他在不知观的每一天,都在同贞白告别,纵有万般不舍,也终须离别。

李怀信背负剑匣,掩门离开,最后望一眼不知观的牌匾,挟着对那人的情深厚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他修习纯阳剑道,最后破戒踏上情路,从来无怨无悔,他曾自恃清高,亦不能免俗,往后身死魂消,还望留下一片痴心得以见证:我心如磐石,情比金坚,此生唯爱贞白一人,天地日月共鉴。

月光照亮林间蜿蜒曲折的小径,他亦步亦趋,背影决绝,本以为不会惊动任何人,贞观却忽然追出来:“师父”

音色稚嫩,十二三岁的小少年穿一身白色素袍,疾步匆匆:“师父,您要去哪里?”

李怀信并不打算泄露自己的行踪。

贞观又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良久,他才沉缓道:“我这一走,不知归期……”

根本没有归期。

一早隐在遥远的丛林深处,落寞开口:“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其实早料到李怀信会不辞而别,大概就是这几天,所以总是夜不能寐,因为李怀信之前亲自替自己算过了,他说:“我是不得善终的,要死远一点。”

一早红了眼睛:“你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