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顿然变得惨灰,那雪花都沾染了血泪,纷纷扬扬席卷大地。
奉瑾慢慢挪着身子后退,耳边嗡嗡地响着,血色的场景不断地震颤着长期迟钝的神经。
这时女孩被豺狼士卒们享用完毕,骨碌碌滚到了奉瑾跟前,一张死不瞑目的人面直直瞠住了她。
奉瑾毛骨悚然,彻底堕入惊惧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再后来,她就被囚禁了。
“公主大概得了失心疯,只有关起来,才能保证公主的安危。”诸侯们故作遗憾地说道。
记忆的最后一幕,大门打开一道狭窄的缝隙,一束光明漏了进来。
将军们留下食物和水,站在惟一的光源里,手中的兵器变成了深红色,甲胄上溅满了血迹和形状奇异的碎肉,每个人的眼神,都毫不忌惮地透露出贪婪和兴奋。
“我们将遵从公主的命令,兵分三路,为您去攘除奸凶,匡复奉魏之天届时谁第一个打开这扇门,谁就有资格迎娶公主,一统奉魏江山!”
地下空气稀薄,他们没有派人看守,言下之意大家都懂得:谁赢了谁就会回来,如果没赢,她一个前朝公主也没必要存活了。
奉瑾深感耻辱地阖上了眼睛。
大门被闭锁以后,黑暗充塞着一切,时间显得漫长而凝滞。
她渐渐撑不了枷锁重量,不停地撞到土墙壁上去,羽衣红裳沾了大块的乌黑的灰,腿蹲不住,又站不起,只好蜷缩下去。
每天都在等待着,忍耐着。
僵硬了,麻木了,就玩弄自己的玉棋这是她的习惯,总喜欢抓着一把棋子,一颗一颗地下。
她把棋子翻来覆去,一再地占卜:“赢了,输了,赢了,输了,赢了,输了……”
世上再也没有比日复一日的煎熬、漫长而迷乱的重叠更为可怕的了,如此呆下去不是自杀必然会发疯。
先头都是一片沉重的死寂,今日外界却隐隐然响起了喊杀声,似乎有一大群人涌进城中,脚步震响,周际一阵微微的轰隆
她浑身起一种莫名的紧张,不知道,这会是哪一方的军队?
“嘎吱”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久违的金丝光束如同临幸一般照射进来,空气中充满了飞舞的尘埃。
奉瑾不由连脊背也僵直了,掌心一抖擞,把黑玉棋子统统撒落。她自稻草堆里摸出一片打磨尖利的石块,默不作声地,死力地攥紧了石块,那坚硬的边缘一径向掌心里压挤。
她领悟这一时刻的来临,难免生出些畏惧,膝盖也有一点打颤。
背后却始终很安静。
她强自镇定自己,装作泰然自若的样子,抚弄了一下毛羽摧颓的裙裾,硬生生支撑起来,足踝被铁镣磨出两道血沟壑都未觉疼痛。公主有公主的气魄,最狼狈也不能失了仪态。
她回首望去,嘴唇干到发裂:“……是谁?”
42 ? 国士堪称为玉棋
◎以身率人,胜过一切压制与笼络。◎
推开地宫最后一扇门,忽略那些杂乱和邋遢,元睢终于在漆黑角隅,找到了他的阿赆。
太子一袭戎装,修长的身躯全笼在那束金光里,长剑泛着寒意,向下滴答着血线。
公主整整瘦了一大圈,犹如一个游荡的孤魂,只是回顾过来的两眼中,一径燃烧着那不肯消灭的火焰。
看见是他,瞬作苍白灰败。
不是她麾下的任何一位将军,而是元睢最大的,最不共戴天的仇敌!
过了半晌,元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随意地挥出剑来。
奉瑾目眦欲裂,她要看着自己怎么死!
不想他的剑却是往她脚踝处的刑具砍去,铛铛两响,铁链断裂下坠。她解脱了。
“阿赆。”元睢持着杀人剑,森冷的眼光转为柔和,语气宛如安抚一个任性的孩子,“这回,是你输了。”
奉瑾睁大不灭的眸光,由于久未理妆,面颊的金钿早就不知失落何处了。
她喃喃自语:“我……输了?”
晃神间,石块自手中啪一声落地。
奉瑾知道眼前失败已成定局,她的肩膀向上一耸一耸,逐渐激亢颤笑不止,笑声飘满了整间屋子。
元睢站立一旁,脸上宁静无波,黑潭一般的瞳仁直直注视着她。
很久很久,奉瑾身体依旧哆嗦着,却发不出笑声了。
待她重新抬起头来,元睢发现她的眼角闪着晶澈的东西。
他心里抽缩得绞痛起来,扔掉了剑,霍然上前两步,一下将奉瑾用力搂进怀里,那么紧,好像嵌入他的骨血,变作他的一部分。
他在她耳畔轻声:“我们回家去吧。”
回家。大魏的家。曾经是她的家,如今成为了他的家。
一霎时,整间屋子整座梧桐城,都在他的轻声中逐渐地飘逝了。
奉瑾不停在他身上踢打挣扎,元睢仿若一场细雪,轻柔地把她整个掩埋,既不回击,也不让她磕碰,只是款款地抹去她的全部气力。她越疯狂,他越温柔,温柔得可恨之至。
细雪就这样把她一寸一寸地覆盖,毫无选择余地。
她神情逐渐苍凉,只剩一种枯槁的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