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一切都在极其慎密地进行,却没留意到渐渐靠近的轻细的脚步声。

突然间,一道柔顺且沙哑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来了:

“……公子?”

元睢冷不防听见这一声,手上的动作陡然震栗。

天空疏疏密密地飘下了些许雪花,一沾上他身,寒意随之浸没了四肢百骸。

她静候片刻:“您为何背对着我?”

元睢右手微不可察地一动,原本的笔被旋开,露出一片精细的薄刃。他眼也不眨,往腕部上划了一道。

鲜血流淌下来的时候,他同时把信鸽的鸟喙捏住,不准它发出惊叫,不着痕迹地藏进广袖里。

装作在广袖里托着那只受伤的手,他低垂下眼睫,慢慢地转过脸来。

“我受伤了。”

33 ? 铁骑突出刀枪鸣

◎霜树摇动鸟雀惊飞,杀了一层又是一层。◎

随着严冬降临,边塞频频出现落雪。

大魏三千铁骑一边克捷一边推进,跨过了梧桐城前一条天然河流,位于距城不远的山坡上屯军,占据地势,凭高下视,正利于警戒和守备。一连几日,军中皆平静无事。

今晨,项知归一人站在山顶上俯瞰众生。

天地间的雪絮纷纷飘过重山,带向那一座玉砌似的峰峦怀抱的孤城。

他脸上露出些许恍惚。

第一次来到这片寒冷刚烈的境壤,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怨言总归是有的。

比起成长的烽火张天的南疆,比起少年时借住的仙气缥缈的夷吾山,比起生活了很久的皇皇森森的上都,这里的氛围都太欠缺了些。

但他总是觉得这里深埋着什么特别的温情,有时候远远眺望着,心脏某个地方会隐约地一动。

项知归猛搓了搓脸,深呼吸一口气,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诞生了他那么又爱又恨的小四弟吧。

眼前这一方平畴广大的土地,落在银白安详的单色调中,根本看不清其下潜伏着多少危险。

他那高高束起的墨发被吹得凌乱,一身兽面环锁银铠,领缘的丝绒镶滚斜斜切过两腮,脸面被冻得愈发透出红来,确实当得“轩轩云霞气色,凛凛霜雪威棱”一句评语。

将军的思绪散漫了一瞬,考虑起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兵贵破敌,而非拒敌。雁门关峥嵘坚牢,且为敌众所聚,他欲以三千人马拔下这座重关,无疑是难于登天,更何况,攻城是最耗费兵力的下下之策。

军中剩下粮草还够支撑半个月,到底多少力量可以达成制胜之机?接着又想到,自从彼此都烧了粮草之后,叛军日日缩在梧桐城不再出来,不知暗中筹谋些什么……

小小的白色的帐篷缀遍了脚下这山坡,谁的马突然打了一声喷嚏,此外处处都出奇地寂静,静得可怕。

项知归不自主喃喃:“这个贼女,究竟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其实,她跟他行军布阵不相上下,也算是他出世至今遇到的最难缠的敌人了。

遇到一个好对手并不容易,若非战场对圆势不两立,以他的脾气,没准会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可惜,命运不饶人。

他迅速镇定自己:朝阳公主坚壁清野,闭门不出,有点儿像持久作战的意思了。好笑,她以为严冬时节没有丰富的食料可寻,教他攻不能克掠不能获,便会自动退走了?她哪里猜得到,百姓为了感谢项军除暴安良,即使自己肚腹空缺,也坚持把米粮送上山来馈赠他们呢。

他们拒不肯收,内心却异常滚烫。

叛军势力虽众,民心不向,必败无疑。

想到这里,项知归满腔的疑团又都转成了得意:更何况,自己屡战屡胜,孤军深入重地,以三千兵扼守十万敌卒,青史上能有几人成就此功?何必忌惮她一介弱女子!

他逞着一股血气之勇,把大哥昔年亲赠的玉龙剑唰地抽出鞘来,映照白雪皑皑的群山,反射出精魄一样的光芒。

剑在腕间一转,他发出长啸:“剑来”

他一边啸,一边自若地舞起剑来。

他是舞剑,也是舞他自己,他最光明的前程,最顺遂的人生,最高昂的兴致。

他沉醉于他的舞弄,人与剑合一,心与手相应,点、刺、劈、扫、带、抽、截、抹、撩、击、挂、托、拦。剑影化作一条白龙,在他左右蜿蜒盘旋,昂首时神采飞扬,翻身间破胆寒心。意气之盛,可谓壮哉!

剑舞毕,他一身豪情淋漓尽致,遍体舒缓畅快,方肯折返帐中。

猛听得外面有鼓角喊杀之声!

项知归心道不好,戴上兜鍪,如急风一般奔出帐外。

四面八方,霜树摇动鸟雀惊飞。

“报”斥候火速驰回营地,摔下马滚了几圈,肩上仍横担令字旗。他暴瞪着血尘涂边的眼睛,费力扯着嗓门大喊,“叛军!叛军正在伐木开道,他们全都攻过来了!”

项知归遽然变了脸色。

不久前梧桐城门隆隆中开,叛军终于冲城而出,杀奔项骑屯驻之山!

注视着漫山遍野呈围剿势的敌人,项军面色惊骇,群马也隐隐躁动起来,不住地踢踏前蹄,发出阵阵长嘶。

项知归见了这等声势,猛一振臂,大麾纷飞间擎出手中的玉龙剑,断喝道:“众军随我出阵杀敌!”

项军占了制高点,本可以朝敌人直冲下去,奉军却汹汹围聚,齐攻而上,黑云一般压住了整个山头。

项军凭借铁骑的威力在阵中狠杀了一阵,奉军手持着崭新锋利的大戟,死伤被迅速替补,数量不减反增,源源不断地向他们合拢过来。

雪愈下愈紧密,战斗异常激烈,地上尸横一片,到处都是刀光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