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皇帝心?中郁结的?怒气仍旧没有散去。

他寒声?质问道:“三郎原该是?最像朕的?一个?孩子,可却处处忤逆朕,顶撞朕。你明知道朕忌讳什么,你还让三郎跟着葛其信的?弟弟到南境打仗。我们父子离心?,这难道不是?皇后你蓄意纵容,离间我们父子关系的?结果?吗?”

皇后肩膀重重颤动了一下,她立时仰起头,迎着皇帝刀锋一样的?目光,并无?丝毫要退却的?意思,亦冷冰冰地回?道:“陛下究竟做了什么事情,逼得三郎冒着失宠于?夫君的?危险也要向陛下直言进谏,陛下心?里有数。至于?臣妾缘何要让三郎到南境,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和贵妃心?疼六郎,朝中没有合适的?皇子可以派到南境安抚人心?,所?以才选中了三郎吗?”

“好,很好,”皇帝气极反笑,“李云纾,朕已经有许久没有听见你说?这么多?的?话了。”

意识到皇帝是?故意激她开口?,皇后不愿顺了他的?意,索性继续缄口?不言。

皇帝冷笑两声?,“我看那孟氏牙尖嘴利,又懂得欲拒还迎,和你从?前倒真是?一模一样。”

他拂袖背过身去,长叹一声?道:“只是?如?今不同了,你现在是?话也不说?了,笔也不碰了,儿子也不要了。整日里就在佛堂里跪着,想用这种方式折磨朕羞辱朕。呵呵,朕就偏偏不遂你的?意。”

“朝臣说?郑氏干政,狐媚惑主。说?朕偏爱成王,长幼不分。可那又如?何?朕是?一国之君。朕乐意让郑氏干政,也愿意抬举成王。他们就算再反对朕,又能奈朕何?难道朕放着乖顺听话的?不理睬,要整日里用冷脸贴你们母子的?冷屁股吗!”

“朕就是?要所?有人知道,只有顺着朕的?心?意,才会有富贵尊荣。而所?有胆敢忤逆朕,违抗朕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到最后皇帝的?语气已经近乎癫狂。

皇后听着这些语无?伦次的?话,内心?并未被激起任何波澜,仍旧是?默然不语。

这样的?态度让皇帝更加恼怒。朝着书桌就是?用力一踹,随即又将案上的?奏折扫落一地。

“李云纾,你一直想弄清楚葛其信是?怎么死的?,是?吧?”

皇后眉头一凛,脸上第一次有了变化。

皇帝对她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脸上重新恢复了浅淡的?笑容。

他缓步走向皇后,在皇后准备后退的?瞬间,单手揽住了她的?后腰,垂头望着皇后,分明是?温柔无?限的?双眸,却让人后背发凉。

皇后平静道:“我知道,葛其信是?在撤军回?程的?路上,被你设下的?伏兵所?杀。”

“你知道?”皇帝虽这样问,语气却并没有十分意外,“我原以为你只是?心?中有所?猜疑,却不想你知道得这样清楚。”

他随后淡淡一笑道:“你既知道葛其信是?被朕所?杀,还没有在夜里偷偷拔刀杀了朕,倒也是?不容易。”

皇后道:“葛其信将军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却因你的?猜忌命丧于?自己人之手。你难道到如?今,都没有半分悔意吗?”

“朕为何要悔,”皇帝怒道,“他觊觎朕的?女?人就该死,而你,朕仍准你做这个?皇后,已是?仁至义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同你说?过许多?次,我与葛其信虽从?小一起长大,可只是?视彼此为知己,并无?私情。是?你一直不肯相信,要这般侮辱我和葛将军。又自毁长城,惹得民心?尽失……”

皇帝嗤笑道:“皇后,你知道吗?今日那个?孟氏的?说?辞同你简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她摆出这般令人生厌的?做派,朕也不至于?非要让三郎休了她。”

皇后呼吸一滞。

他摩挲着皇后已经隆起的?腹部,柔声?道:“自从?葛其信死后,你再不愿意和朕亲近。可是?如?今,你的?腹中还是?有朕的?骨血了。”

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皇后大可以放心?,朕不会迁怒于?这个?孩子。他是?朕的?嫡子,说?不准他才会是?日后的?太子。三郎已经被你养坏了,实在不堪承继大统。倒是?这个?孩子,还值得栽培。等你生下他,朕不会让你再见他,也不会让你再教坏他,朕会将他养在身边,就像对从?前的?三郎那样……不,朕对他会比从?前对三郎还要好。”

皇后的?脸上逐渐失去了血色。

皇帝捧着皇后的?脸,轻声?道:“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小腹剧烈的?抽搐起来。

皇帝觉察到了她脸色不对,目光下移,却瞧见她腿间满是?鲜血,衣料已被浸成了血红色。

“云纾,云纾。”皇帝急切地唤着皇后的?名字。

然而下一刻,皇后便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皇帝大惊失色,朝外面?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传太医!”

宫人涌入殿内将皇后抬到偏殿。

皇帝看着满地的?鲜血一瞬间瘫软在地,喃喃自语道:“怎么,怎么会这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谈

椒房殿里的灯火亮了?一整夜, 里头已然是乱做一团。太医院里所有擅长妇科的医官都聚在了?内殿,商议着如何为皇后用药止血。半个时辰间,稳婆已经进进出出了?许多次, 进去时铜盆里端着的还是清水,不过一会儿,连带着纱布也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催得人几欲干呕。

隔着屏风, 皇帝垂首坐在罗汉榻上,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郑贵妃从露薇手中接过参汤, 舀了?一勺在唇边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这女子有孕本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臣妾怀六郎和平嘉的时候,也以为?自己挺不过来了?, 可最后?不也是好好的。陛下已经大半天没有进食了,还是应当保重龙体啊。”

皇帝目光始终聚焦在屏风的另一侧,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理会郑贵妃。

郑贵妃神情?稍显尴尬,搁下瓷碗,抬手招来一个刚从屏风那边出来的宫女, 面?色沉重地问道:“太医怎么?说?”

宫女颤声回道:“太医说得用催产药。”

郑贵妃闻言侧过头去, 小心翼翼道:“这产房之内血气重, 陛下不若先回福宁宫歇息, 臣妾替陛下在这里守着。等小皇子平安降生,臣妾再遣人知会陛下。”

皇帝对这番话置若罔闻,良久, 方收回视线,转头问侍立在一旁的小杜子:“三郎和孟氏呢?”

小杜子道:“皇后?娘娘生产, 相王殿下不便入内。至于……”

他一时?间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孟琬,便随着皇帝称呼道:“至于孟氏,仍是戴罪之身,现?下在偏殿候着呢。陛下是要宣孟氏过来侍奉皇后?娘娘吗?”

皇帝本无此意?,可经小杜子这么?一提醒,倒也觉得合适。

皇后?原就是因为?孟琬才急火攻心动了?胎气,若由她进来照顾着,不说能帮上什么?忙,至少心情?总能愉悦一些。

皇帝于是对小杜子道:“速速将相王妃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