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琬手心冒出了冷汗。

“我当时醒来之后,还心有余悸。虽然知道是一场梦,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事就?是真实发生?过的。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可此事事关母后,我最终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那日?清早进宫去向?母后请安。结果……”

“结果果然在皇后娘娘的卧房里发现了厌胜的小人。”孟琬将他的话接了下去。

“是,”谢玄稷道,“而且在我入宫之后没过多久,父皇便说椒房殿里有宫女手脚不干净,动了御书房的东西。这?借口实在拙劣,我一听便知这?是冲着那小人来的。”

“后来呢?”孟琬一脸忧虑。

“所幸母后才找到那小人便亲手将它销毁了,这?才没有让那奸人有可乘之机。”

谢玄稷拉着孟琬,同她在榻上坐下,叹息道:“我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同你成婚之后,府内外?的大小事务也都是据实以告,从不屑于有任何隐瞒。可唯独这?件事情,我确是不敢告诉旁人,害怕会打草惊蛇。除了冯九,便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

他又道:“最初向?父皇求娶你的时候,我甚至怀的也只是利用你来检验梦谶的心思。在遇见你以前?,男女之情于我,从来没有什么要紧,娶妻生?子,也不过只是为了尽儿臣的本分。可不曾想,命运竟然也会这?般眷顾我。它赐予我的,恰恰就?是我最想要的。”

说完这?番话,也不知是因为如释重负,还是心力交瘁,他埋下头靠在孟琬的肩膀上,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嗓音喑哑道:“琬琬,而今我就?只有母后和你两个亲人了,我……不想失去你们其中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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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琬回抱住谢玄稷,让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窝处,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附在他耳边,语气?柔和地说道:“昀廷,今晚我们先?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就?一起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好不好?”

“好。”谢玄稷应了一声,声音无比疲倦。

孟琬松开手,想要扶着他躺下,却听见谢玄稷自言自语般问了一句:“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声音极轻,可孟琬还是听见了。

孟琬低声道:“你要是憋得实在难受,不妨将心里话告诉我。”

谢玄稷索性不再压低声音,直接向?孟琬倾诉满心的怨念,“我记得在我小时候,他还是很喜爱我的。他给我起名?字叫玄稷,这?‘稷’是五谷之长,又指江山社稷。我听先?生?说,他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能够以天下为己任,做一个贤明的君主。”

“那时候,他也是非常喜爱我母亲的。可是后来,什么都变了。今岁我加冠的时候,先?生?给我取字。他却觉得这?个‘廷’指的是庙堂,有位高权重之意?,怎可给一个寻常的皇子来用。后来冠礼举办得仓促,先?生?那一时寻不到更好的字,便同他解释这?廷只是取的‘庭院’的意?思,他这?才没再多说什么。”

孟琬沉默了良晌,也知道那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说不进他的心里,于是索性坦诚地回道:“不是所有父母都会喜欢自己的孩子的,有事血缘亲情也讲求一个缘分。若是没有缘分,那便不必再强求了。陛下偏爱成王就?让他偏爱成王去,你还有我和皇后娘娘。”

谢玄稷又将孟琬抱紧了几?分,阖上双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爹爹是现在不喜欢我了,可阿娘不一样……她,从来都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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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孟琬静默地等了许久, 没有?等到他的下文,也不?再主动追问,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见他半晌不动, 又柔声道:“别的话,日后再说吧,咱们?先回屋。”

她摩挲着谢玄稷紧皱的眉头, 眼中满是心疼, “不?论能不?能睡着, 闭目休息一会儿?总是好的。”

“我就在书房里睡吧, ”谢玄稷捉住孟琬的手,温存地在唇边吻了两下,“今夜我应当不会睡得太安稳,到时怕会打扰到你。”

孟琬反握住他的手, 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没事,现在没有?你睡在我身?边,我也睡不?着。”

听孟琬这样说,谢玄稷没再多说什?么,颔首道:“那便?回房休息吧。”

这一夜, 谢玄稷始终难以入眠, 好几次想要起身?在庭院中走走。可稍稍一动, 就被孟琬紧紧抱住了腰。她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脸颊还时不?时在他下巴上蹭一蹭,嘴里?还在低低念叨着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像一只软乎乎的狸奴。

“昀廷,”她嘴角弯起十分好看的弧度, 黏糊糊地又唤了一声?,“昀廷。”

他心中酸涩得厉害, 也柔软得厉害,倏忽将她用力揽在怀中,像是拥住一团在冬日里?取暖的火焰。即便?那火焰炙热到会将他灼伤,他也不?愿意松开手。

从前他一直是一个人,这近二十年也一直是这样孤孤单单过?来的。

可与孟琬相识不?过?半年,他便?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那种在寒夜里?孑然?一身?,只有?青灯相伴的日子,他实在是再不?愿体会一遍了。

夜色静谧,只是偶尔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起伏不?定的虫鸣。

在这样的宁静之中,他终于生出了几分困乏。可困乏之中,他又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然?。

他忍不?住去怀疑,那些他在意的东西,真的能够牢牢攥在他的手中吗?

大约是今夜有?太多的事情积压在心里?,他不?知不?觉将怀中的人搂得太紧,孟琬一时之间喘不?过?气?来,发出几声?闷闷的咳嗽。

谢玄稷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松开紧紧箍着孟琬双肩的手。可她已经醒了,缓缓睁开双眼,愣愣地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许久方才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

他嘴上这般云淡风轻,可双臂却再度将孟琬拥进怀中,沉默了须臾,终于哑声?问道:“琬琬,你真的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会的。”

得到了孟琬肯定的答复,谢玄稷没有?再出声?,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道:“睡吧。”

翌日清晨,二人起床的时候。孟琬瞧见?谢玄稷眼下一片乌青,想来昨夜大抵是没有?怎么睡着。他连早饭也不?曾吃下,只喝了一盏极酽的茶,便?换上靛青色的礼服,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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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礼制,入宫是要先行请旨的。但他们?来得匆忙,到了宫门外,才让小?黄门去福宁宫通禀。皇帝却也没有?为难二人,只说要他们?先去福宁宫回了话,再去椒房殿。

孟琬和?谢玄稷遂依言先去福宁宫请安。

皇帝正在用早膳,见?二人进来了,倒也没先询问他们?的来意,只笑吟吟地给二人赐了座位,又问谢玄稷:“三郎用过?早膳没有??”

谢玄稷答:“已经在府里?用过?了。”

皇帝却还是吩咐韩维德:“给相王和?相王妃各准备一碗蟹膏粥吧。”

谢玄稷微微垂下头,也没有?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