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稷觑了?他们一眼。

阿矢勒道:“你们别跟着了?,如?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会和我外翁交代。”

二人走出了?营帐,刻意往无人的地方?走去。

阿矢勒以为谢玄稷是有什么?话要单独跟他一个人说,才支开了?旁人。可两个人却只是沉默地绕着王庭的边缘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了?先前住的毡帐之中。

阿矢勒垂着脑袋跟在他身边,脸上写满了?愧疚。

他在从云家堡到?北燕王庭的路上都提防着孟琬和谢玄稷,即便是谢玄稷因他中了?毒,他也只是想着将人带到?王庭解了?毒,再将二人软禁在王庭,并未全然?信赖他们二人。

可在看?见外祖父因为对中原人怀有偏见,数次对他们刀剑相向,险些要了?人性命之后,阿矢勒便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这般忘恩负义,和乌热那样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在谢玄稷掀开帐帘准备进去的时候,阿矢勒拉住了?谢玄稷的衣袖。

谢玄稷一头雾水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却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谢玄稷主动问?道。

阿矢勒声若蚊蚋,“对不起。”

“你外翁是你外翁,你是你,我和你孟姐姐不会将此事怪在你头上的。”

说完,也不等阿矢勒回复,直接进到?了?帐内。

孟琬在帐内踱步,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一见是谢玄稷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那北燕可汗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他话虽这么?说,脸色却格外难看?。脱了?靴,倦然?躺在羊皮褥子上,目光失焦地看?着帐顶。

孟琬走了?过去,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柔声问?:“那你这是怎么?了??”

“觉得憋屈,”谢玄稷撇了?撇嘴,没好气道,“方?才那北燕可汗把我叫到?打靶场去,要同我比试。若换做平时,我定然?是要和他一较高下,可我怕……”

他越说声音越大,见孟琬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方?止住了?声音,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可我怕让那北燕可汗看?出什么?破绽来,装得像是个五大三粗的二傻子似的,给他身边那群虾兵虾将嘲讽了?一番。”

孟琬俯下身,头枕在谢玄稷的胸口,轻笑道:“你如?今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谢玄稷有气无力道:“可我们每日这样装傻充愣总不是个事,我总觉得那北燕可汗其实已经看?出一些破绽了?。”

“这话怎么?说?”

“他今天为了?试我的武功如?何,在我身旁拔了?刀。”

孟琬立刻紧张地拉过谢玄稷的手臂,卷起他的衣袖检查一番,没发?觉什么?异样,又去扒他的衣领,“你没受伤吧?”

“没有,”谢玄稷叹了?口气,握住孟琬的手,“要不是阿矢勒及时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要是当时为了?保命,动手反击,那定然?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叫他知道我们绝不是普通的商人。可如?果继续装作没什么?武功,又没有办法解释我们为什么?能?从黑衣人手中救下阿矢勒。”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圆的谎都会不经意间?漏出破绽。要是我们一开始不向北燕可汗隐瞒我们的身份,局面或许还不至于如?此被动。”

听到?这话时,孟琬的眼皮猝不及防跳了?一下。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谢玄稷这套关于撒谎的理论?戳中了?心事。

她眸色稍暗,轻轻抿了?抿唇,不置一言。

谢玄稷对上她的双眼,也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

刚来王庭的时候,他还昏迷不醒,隐瞒身份是孟琬做出的决定。

他自问?方?才的话绝没有埋怨孟琬的意思,只是实在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而且细细想来,孟琬也是在当下做了?最稳妥的决定,想要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向北燕可汗坦白。

谁也想不到?,他们的谎言就这么?在生死一线中被一次一次地加固。到?现在,委实可以算作进退两难了?。

孟琬歉然?道:“是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琬琬,我不是这个意思,眼瞧着时间?这样一天天地被消磨过去,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我心中实在憋屈。”

谢玄稷握住孟琬的手,像是在赌气,又像是在说真心话。

“倘若此事只是事关我一个人,我或许就真的豁出去,向那北燕可汗说实话了?。他若听我们一句劝,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他发?了?火,想要把我砍了?,那我便由着他去。反正我爹也不喜欢我,没准我死了?,不再碍着他好儿子和郑氏的眼,他还能?看?在我为国捐躯的份上,善待我母亲……”

“不许说这样的话,”孟琬听到?他这样说,却是真的生气了?,眉眼染上愠色,“你如?今不单单是你父亲的儿子,还是我的夫君。你要是这般送了?命,你要我以后怎么?办?”

说到?最后,嗓音里竟漏出几?分哽咽。

谢玄稷见她眸中含泪,心里也是难受不已。但他竭力不在面上显露出对她的不舍,肃然?道:“琬琬,你是个极其有主意的女?子。我相信,即便没有了?我,你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可我不同,我身为皇子,食君之禄,受天下万民奉养,自当为国效忠,虽九死其犹未悔。就算是真的殒命于此,倒也是轰轰烈烈。”

意识到?谢玄稷接下来要说什么?,孟琬与他交扣的指节攥得更紧。

谢玄稷总说她伶牙俐齿,可此时此刻她竟说不出任何漂亮的话语,只能?干瘪无力地回道:“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谢玄稷认真地劝说道:“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就算每天藏锋守拙,换得一夕安寝,也并非长久之计。且不说纸包不住火,前线的战事也不等人。倒不如?我铤而走险,就告诉可汗我的真实身份,同他分析利弊得失,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未必听不进去。”

孟琬梗着脖子,看?起来十分抗拒。

谢玄稷由不由分说,拉过孟琬的手,也在她手心画起了?路线。

“琬琬,我方?才有意让阿矢勒带着我绕了?几?圈。这附近地势平坦,确是没有什么?可以藏匿人的山林。可东南方?有一条小河,我瞧着那里守卫松懈,或许是一条生路。”

谢玄稷的语速极快,恨不得将他的计划全部灌进她的脑子里,然?后马上将她送走。

可他说得越快,孟琬的心便“砰砰”跳得越急。耳边嗡嗡的,根本?听不进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