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难测,神佛难倚。
她?已然不是第一天?知?晓这个?道理了。
她?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可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浑身?动弹不得。
阿矢勒见她?如泥胎般僵立在原地,想到她?或许也没有听说?过行香子,所以?才会显出这样的?绝望之?色。
他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向孟琬解释道:“中了乌云霜之?毒后本就会短暂气绝,阿姐不必惊慌。”
孟琬面色沉沉。
阿矢勒继续道:“乌云霜的?确是用北境独有的?乌云草制成?的?毒药,用途十?分广泛。北壬人逐水草而居,最怕遇到恶劣的?气候和凶猛的?野兽,所以?最开始有杀奴隶祭天?神的?习俗,想以?此让天?神保佑我们的?族人出入平安,牧业丰收。”
“可到了我阿……到了穆利可汗成?为北壬国主之?后,仰慕汉人习俗,修学孔孟之?道。他觉得以?奴隶生祭天?神,实在是太过残忍,就废除了活人祭祀,只让奴隶装成?死?人,和那些死?了的?牛羊一起躺在祭台之?下。”
“可族中却有人借此机会攻击穆利可汗,说?他不敬神明?。乌热还?找了一个?大祭司说?神明?是能闻到活人气的?,他这样欺上瞒下,必遭天?谴。他们以?此为由,要?将穆利可汗拉下汗位。”
他冷笑了两声,“但偏偏就在此时,手下有部族的?首领向他贡献了乌云霜,说?此物能够让活人气闭,呼吸停止,血色尽失,如同死?人一般。穆利可汗便让奴隶服用此药躺在祭台之?下,那大祭司果然分辨不出那几个?奴隶是生是死?。可没过几日,那几个?奴隶竟又复活了,这时穆利可汗才向众人道出真相。乌云草虽毒,可只要?用量轻,那便可以?用作祭祀时哄骗神明?的?假死?药,不会伤及人体根本。”
“后来此药流传到了中原,中原人嫌乌云霜这名字太难听,便想给它换一个?好听的?名字行香子。阿姐或许知?道,《行香子》是个?词牌名,此调最初是用以?歌咏拜佛仪式中的?绕行上香,正与?此药祭祀的?用途相合,叫这个?名字倒也不算牵强附会。”
孟琬还?低着头。
他只好说?重点:“所以?,就算暂时没有解药,只要?他们涂在匕首上的?乌云霜药性不算是太厉害,就只会让人暂时气绝,至多昏迷几日,看起来如同死?了一般。但是等药性消散了,人就会自己醒过来的?。”
阿矢勒一口气说?了许多。
他汉话讲得流利,和孟琬交流起来应当不会有任何障碍。
可他却发觉孟琬自从听到“行香子”三个?字之?后就跟失了魂似的?,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又过了许久,孟琬方才抬眸直视着阿矢勒的?眼睛,哑声问:“那倘若匕首上淬的?毒药性极烈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即是要?取阿矢勒的?性命,难道还?会用药性温和的?毒药吗?
阿矢勒道:“那一天?两天?之?内也死?不了,只是大脑暂时被?毒性麻痹。他手上的?刀口浅,渗入的?毒素不多。如果十?日之?内能找到解药,解了大脑里的?毒素,人就能醒过来。”
阿矢勒本不愿将这些秘密都透露给陌生人,尤其是这样目的?不纯的?陌生人。可到这样人命关天?的?时候,他挣扎了一番,还?是觉得,倘若他再不把此事告诉这个?女子,她?恐怕绝望之?下真会挖个?坑,直接把她?夫君就地活埋了。
他已经做好了孟琬缠着他,追问他如何才能寻到解药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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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眼前的?女子却仍旧目光呆滞,精气神全无。
阿矢勒只好故意不耐烦地“啊啊啊啊”了好几声,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一挥手道:“好啦,我带你去找解药,这总行了吧。”
孟琬仍旧没有说?话。
阿矢勒没好气道:“你这是不相信我?”
孟琬摇了摇头。
“我只是觉得心里很乱。”
她?此刻的?心悸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毒药危及了谢玄稷的?性命。
而是这种名叫行香子的?毒药正是她?上辈子去见谢玄稷最后一面时,加到他酒里的?东西。
假死
前?世。
暖阁内香雾缭绕, 罗帷飘举。靠窗的几案前?,净瓶中的梅花散发着幽微的清香,淡雅宜人。阁内炭火烧得暖烘烘的, 与外头的万山载雪,疏月淡星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天还未大亮,露薇推门而入时, 手中还提着一盏风灯。灯罩在风雪之中?摇晃着, 倒映在脸上的光影亦是明灭不定。
露薇放下琉璃灯, 朝着孟琬地背影敛衽行礼道:“给娘娘见礼了。”
“免礼。”
“事情办妥了吗?”
“回?娘娘的话, 摄政王已经被小纪他们从?刑部偷偷送出去了。不过……”露薇斟字酌句地说道,“福宁宫那边传来消息,说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连宋美人都被斥责了, 还罚了她一个月的禁足。”
连素来最受谢昭明宠爱的宋美人都遭了池鱼之殃,看来他这一次确是气得不轻。
孟琬附身剪去了几条杂乱的梅枝,方回?过头去,微微挑了挑眉,示意露薇继续说下去。
露薇这才垂首道:“陛下还将太傅召到了御书房,说摄政王弑君杀母, 勾结朋党, 意图篡位, 其罪罄竹难书, 就算是凌迟车裂都不为?过。想到娘娘就这么一杯毒酒赐死了摄政王,还给?摄政王留了一个全尸,他实在是心有不甘, 想问太傅有没有什么法?子替他泄愤。”
“他们可听到太傅怎么说了?”
露薇回?道:“太傅就像先前?娘娘交代的那样,告诉陛下谢玄稷既已暴毙, 就算将他枭首挂在城门上示众,除了能?够泄一时之愤,对陛下也没有别的好处。还说娘娘既然已经为?陛下做到这个地步了,他也应该多多少少顾念一下娘娘的感受,别伤了母子之间的情分。”
“皇帝应该没听吧。”孟琬淡淡道。
“是,陛下当即就红着眼质问太傅,当年?摄政王可曾给?先帝留一个全尸?”
这句话分量太重了,孟琬能?想象得到周太傅被谢昭明问得哑口无言的模样。
想起?谢玄稷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孽,孟琬心中?仍旧一阵抽痛,叹了口气道:“皇帝既心里头过不去,便由他去吧。不过他要是真?想将谢玄稷开棺戮尸,咱们该拦还是得拦,就当是做做样子,千万别让皇帝瞧出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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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这些,孟琬仍有放不下心的地方,又确认道:“那死囚的易容不会被皇帝看出来吧?”
“摄政王喝了娘娘的毒酒以?后,陛下一得道消息,就带着医官和?仵作去摄政王府仔细验明正身,确认了摄政王已经毒发身亡才走的。当时陛下还冲上去想要撕扯摄政王,被旁边的侍卫太监抱住,这才作罢,想来他应该是并没有起?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