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横抱起孟琬,带着她冲出了火海。

孟珂在外?头急得跺脚,好不容易挣脱开周副将,正要往火场里冲,瞧见谢玄稷抱着孟琬走了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担忧道:“怎么样?琬儿没事吧?”

孟琬咳嗽了两声,哑声道:“我没事。”

谢玄稷道:“兄长,你还是?叫军医给她看看。”

“嗯。”

孟珂伸过双臂,似是?要从谢玄稷手中接过孟琬。谢玄稷还没有什么反应,孟琬却是?跟个小孩子一般紧紧缠住了谢玄稷的腰,不许他将自己送到?孟珂手里。

孟珂叹了口气道:“罢了,咱们寻个开阔一点的地方?说话吧。”

军医很快便?赶过来了,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替她清洗完了鼻腔里的黑灰,才向?谢玄稷和孟珂禀告道:“殿下,孟将军,王妃身上并无烧伤,只是?吸入了一些烟尘,所幸不算太多,现下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谢玄稷低下头,见孟琬仍目光涣散地望着他,意识显然还不算清明。

他问军医:“当真没事吗?”

军医又仔细替孟琬号了脉,然后回道:“殿下不必忧心,王妃只因?这些日?子昼夜兼程赶路,又受了惊吓,才会?如此?虚弱。只要好生休养,应当是?无碍的。”

孟珂略略放下了心,指了指自己的营帐,同谢玄稷说道:“昀廷,你和琬儿到?我那里去歇息吧,我去别的地方?挤一挤便?好。”

谢玄稷将孟琬抱回了孟珂的营帐,放到?草席上,又解下自己的外?袍攒成一团让孟琬靠着,直到?她脱力地合上双眸,才蹙起剑眉,转头追问孟珂:“兄长,她怎么会?在这里?”

孟珂沉沉呼出一口冷气,嘴角扯出一丝微涩的笑,“说是?放不下我,可我还不知道她吗?她放不下的人,又岂止我一个。”

说罢觑了谢玄稷一眼,显然是?意有所指。

谢玄稷脸色骤然一僵,眸中划过万千心绪,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淡淡道:“兄长不要取笑我了,或许等仗打完,我与令妹的夫妻情义便?也到?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珂却道:“没人比我更了解我这个妹妹,她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先前嘴上说着不去送你,后来还不是?巴巴赶到?城楼上去,没来得及见到?你,又失魂落魄地回了家。这次追到?这来,她虽嘴上不说,可我知道,八成就是?为了你。”

见谢玄稷眸中浮现出几分动容之色,孟珂忍不住又问:“昀廷,你就不能同琬儿说几句软话,让她……”

“孟将军,”谢玄稷不甚客气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若真如你所说,她自己会?告诉我的。”

孟珂半晌无言,还是?颔首道:“好吧,那我便?不再置喙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情了。我今日?也乏了,等处理完火场的事情,也要早些去歇息了。”

“那我与兄长同去。”

“不必,”孟珂抬手拦住他,“此?事我与周将军能够处理好,你就在这里陪着琬儿吧。”

“可是?孟兄……”

孟珂道:“虽说这几日?气候有些干燥,可这火也不会?就这么平白?无故烧起来。要么是?军中有什么人用火不慎,要么就是?有人蓄意纵火,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冲着琬儿来的。”

“兄长可有怀疑的对?象?”谢玄稷神色凝重。

“暂时还没有,此?事还待我与周将军前去火场查证,你就不要管了,在这里看着琬儿吧。”

谢玄稷只得点点头,应承道:“好吧。”

孟珂离开后,谢玄稷终于还是?坐到?了孟琬身旁,静静打量着她的睡颜。

昏暗的火光下,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白?,额角微微渗出细汗,睫毛轻颤着,似乎是?做了噩梦。

她脸上的灰尘还没有完全?擦净,适才被?泪水站得湿漉漉的,脸上一片斑驳,看上去十?分狼狈,哪里还有平日?里一丝不苟,精致瑰丽的模样。

修长的手指拂开脸颊边的发丝,光滑的脖颈上露出了一道划痕。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行军途中被?树枝刮伤的。

他抬起衣袖想?要擦掉她脸上的灰尘,却发觉自己的衣袖也是?灰扑扑的,又净了手,用指腹一点点揩去她脸上的泥污,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擦拭着一件极其脆弱的瓷器。

饶是?动作这样轻,孟琬还是?拧紧了眉头,难受地闷哼了几声。

谢玄稷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歪歪的睡着不舒服,又替她脱去了靴子,将她的腿也移到?了草席上。

她平日?里穿的都是?刺绣精美的丝履,可此?时穿着耐磨的皮靴,鞋底已经是?凹凸不平了,鞋面也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不用想?就知道,她的一双脚会?被?磨成什么血肉模糊的模样。

这种时候,谢玄稷也顾不上去想?自己是?不是?趁人之危,挪到?孟琬腿边,捧起她的双脚搁在膝上,才要帮她脱去袜子,却发觉她的脚上伤得太厉害,磨破的血泡流出脓液,将棉布和患口的血肉紧紧粘在一起。

谢玄稷只好又取了小刀将布割破,用布蘸了水将痂化开,才小心翼翼地将粘在伤口处的布条撕下来。

幸好他随身带着御赐的金创药,用水清理完泥尘和创口的脓血之后,又仔细地替她将药粉撒在上头,最后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物,撕下一块布条,帮她包裹好双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做完这一切,谢玄稷才站起身。

他觉得适才的那场大火蔓延到?了他的心口。

他一面被?炙烤得疼痛不已,一面却又觉得心被?烧得滚烫。

他忍不住想?要追问孟琬你受了这样多的苦楚,真的是?因?为我吗?

睡在草席上的人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看上去睡得十?分安稳,大抵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了。

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谢玄稷实在睡不着,想?到?营帐外?去放风。可才撩起帐门,便?有一阵凉风透过缝隙吹了进来,吹灭了他的困意,随即风中飘起孟琬微不可闻的喃喃:“别走。”

谢玄稷终于还是?没有狠下心继续迈开步伐,又重新走回到?了她的身边。

眼前仿佛弥漫起一阵大雾。

他在穿行在清晨的深林之中,什么也看不分明。

他矮下身,低声问:“孟琬,你是?真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