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 这已是给足了孟家?面子, 妃家?断无再扭捏作态的道理。可这些天以来孟琬一直称病, 什么人?都不见, 孟尚怀劝不动孟琬,又?不想得罪谢玄稷,干脆也说自己?病了,最后只得由孟珂出面接待使者。
想到孟琬这些?日子决绝的表现, 孟珂也不好直接替她答允此事,茶水上了两三?道,也没?给人?一个明确的答复。最后只得含糊地说孟琬尚在?病中,得问问大夫能不能出门?,暂时回绝了冯九,打算先问过孟琬的意思, 再决定她这病到底要不要好。
出乎孟珂意料的是, 他将此事转达给孟琬时, 孟琬并不似想象中那样拒绝得果断决绝, 几乎迟疑了整整一刻钟,方下定决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去了也是无用, 不过平白绊人?心罢了。”
孟珂于是也不再劝她,折返回前厅, 满脸歉意地同冯九解释道:“冯总管,实在?是对不住。适才我问过了大夫,说是小妹脸上长的疹子见不得风,还需在?府里?将养几日。”
冯九关切道:“可还要紧?要不要传宫里?的医官过来看看?”
孟珂忙道:“这倒不必,大夫说了,只要不出门?吹风见光,很?快就会好的。”
冯九点点头,作了个揖道:“既如此,小人?便不打扰了,告辞。”
孟珂有些?过意不去,挽留道:“冯总管留下来用过饭再走吧。”
“多谢孟公?子美意,只是殿下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回来。府里?的大小事宜,还需小人?照看,殿下也有许多话要交代小人?。小人?赶着回去复命,便不在?贵府久留了吧。”
孟珂颔首,正要起身送客,就被冯九止住,“孟将军太客气了,小人?认得路,自己?走回去就成。”
行?至府门?前,冯九正巧撞上了手里?拎着熟食的竹苓,看见其中几袋是五味斋的羊排,眼珠一转,上前问道:“你家?姑娘不是伤风吗?怎的还能吃这些?发物?”
竹苓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牛皮纸袋,慌忙解释道:“这不是给姑娘的,是我买来自己?吃的。”
冯九似乎也没?起疑,只笑了笑,“看来还是王府的规矩太多,我瞧你在?王府的时候,都不大爱买这些?东西到屋里?吃。”
竹苓忧心多说多错,索性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那边冯九的一只脚已经踏过门?槛,又?回转身朝竹苓眨了眨眼,“小竹苓,你说我以后还能在?王府见到你吗?”
竹苓被冯九这般吊儿郎当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也不知道回什么合适,干脆咬了咬嘴唇,掉头跑开了。
直到门?合上,冯九才敛去脸上强行?堆出的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跟随冯九前来的小厮见状赶忙凑到冯九跟前,小声道:“不对啊,总管。刚刚孟将军不是说王妃是起了丘疹,怎么总管刚刚和竹苓姑娘说王妃得的是伤风时,竹苓姑娘什么反应也没?有?会不会这王妃的病根本就是……”
“许是竹苓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有指出来,”冯九匆促打断了他半截没?说完的话,随即又?朝着那小厮皱了皱眉头道,“对了,这些?话和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到殿下跟前胡说。”
“是,是,小人?明白。”小厮连声应道。
-
出岫的浓云催得暮色早早来临,大雨犹如银河倒挂,激起的水花似白珠碎石。因书房的窗边留有一道窄窄的缝隙,飞溅起的雨滴便得钻了空子随风飘至屋内,将书卷都染上了一股土腥气。
笔触被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打断,最后在?暗黄的稿纸上洇开了一个极大的墨点。谢玄稷胸中一阵烦闷,将纸攒成一团,仍在?了地上。
纸团正落在?冯九脚下,冯九弯下腰正欲将纸团捡起,便被谢玄稷喝止。
冯九只好直起腰,垂着头走到谢玄稷跟前,等着被他训话。
果然,谢玄稷冷笑一声,又?抽了一张熟宣,头也不抬地说道:“你如今越发会当差了,说说吧,又?背着本王鬼鬼祟祟地去干什么了?”
“殿下这话说得也忒难听了,”冯九拱了拱鼻子,“小人?只是想着王妃回娘家?也好一段时间了,怕传出去不好听,这才领着人?前去探望王妃,也好让外人?知道殿下和王妃之间并无嫌隙。”
“那你见到王妃了吗?”谢玄稷不咸不淡地问。
“没?呢,”冯九故意摆出笑嘻嘻的一张脸道,“孟将军说王妃起了满脸的疹子,这才整日躲在?府里?,谁都不肯见。”
谢玄稷蓦地抬眸,同冯九对视了片刻,又?将视线移开,继续在?纸上画图,“可有叫宫里?的太医看过了?”
“孟将军说王妃已经快好了,只是这几日还见不得太阳,吹不得风。而且姑娘家?嘛,总不愿满脸红点子给人?看见。”
谢玄稷“哦”了一声后,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吩咐道:“我走以后,府里?的日常事务你大可以交由手底下的人?来管。你这边,还是需要多留意郑贵妃和裴知行?那边的动向。许将军和廖将军都不在?军中,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都可汇报给张侍郎。”
冯九躬身道:“小人?遵命。”
“还有孟府那边,你平素也须多关照些?,别再闹出之前江临那样的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罢,又?补充了几句:“孟珂与我有同袍之谊,孟尚书也是朝廷二品大员。只要本王与孟家?还是姻亲,那在?外人?眼里?相王府和孟府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王不得不多帮衬着孟家?。”
冯九道:“殿下不必解释这么多,小人?都明白的。”
谢玄稷仍不放心,又?叮嘱道:“我不在?你的这些?日子你千万要当心,以自保为要,万勿冲动行?事。”
“小人?知道了。”
谢玄稷仰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长长叹了口气,“这场大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冯九也道:“是啊,小人?已经许久没?见过艳阳天了。”
暴雨接连不断地下了三?日,然而到了大军出发前,天空竟奇异地放了晴。风轻日暖,万里?无云,暑气也不重,最适宜行?军。
皇帝大喜,认为这是上天有意襄助大齐,竟在?永安门?城楼上擂起了军鼓,城楼上鼓声震天,城下的士兵亦山呼万岁,士气高涨。
谢玄稷随皇帝登楼,就站在?他身侧,剑眉斜飞,目光如炬,犹如一棵笔直的青松,傲立于山巅,极目远眺。他一袭戎装,墨发高束,曜黑色的铠甲上闪烁着刺眼的寒光,朱红的披风被猎猎西风卷起,为原本冷峻的面容更添上几分肃杀之意。
一曲《破阵乐》毕,皇帝丢开鼓槌,招来一个内侍。
内侍端上一个细长的铁盒,呈到谢玄稷面前。
皇帝笑道:“吾儿,打开看看吧。”
“是。”
谢玄稷打开盒子,却见一柄泛着灿灿金光的宝剑置于其中,鎏金的剑柄上镶嵌着数颗鸽血红宝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
“此剑为云崖山一位道士进献,剑身由陨石打磨而成,坚韧无比。太宗皇帝呈此剑斩下数十个敌军将领的头颅,开疆拓土,奠定我大齐的百年?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