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曾经听师兄说过,椰蛸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脑主义者――所谓“大脑主义者”,指的是一些信奉绝对理性至上,智商至上的人。

他们坚信,现代异种人的进化策略是错误的,是走歪的。而星际时代的人类应该进化成只剩下大脑器官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人类才能脱离无用的躯体,在宇宙中走得更远。

椰蛸尤其信奉这一观点。

他是智慧的人类混血,又有章鱼血统。他作为章鱼的那部分使他拥有了海洋族里的最强大脑,因为除了占据神经元60%的主脑,他还有八个次脑,分别长在八条腕足上,如果说谁会沉迷绝对智慧,那么非他莫属。

“快把设备拿来,我要近距离观察它!”椰蛸迫不及待地发出命令。

那年轻人怕得发抖,但仍旧把遥控式摄影机拿来,小心地操控着它围绕房间转一圈。

这个房间,或者说空间,足有200平米。当球形摄像头扇动翅膀移动时,他们手中的显示器诚实地展现出画面:

这颗大脑的表层是皮质的,看似沟壑柔软,实际上非常坚韧且具有弹性,像是裹满了强壮的肌肉。

按理说这样的质地不可能会支撑在半空,按照人类大脑等比来算,它太重了。然而巨脑却反重力一般“飘”在房间四米高的地方。甚至整个空间都被它挤得满满的,占地广大,几乎让观看者没有多余的地方站。

研究生恍惚产生一种设想,要不是空间封闭,它还能长得更大,甚至撑爆墙壁流到外面的街上去。

他们围着它仔细观察,才震惊地辨认出,原来那些像麻杆一样支撑巨脑的“菌柄”,竟然是竖直排列的神经元细胞。

这些细胞有着超出人类认知的强硬,像钢筋一样硬,又细嫩得像光纤。因此,超过十吨重的巨脑才能“轻飘飘”地置于半空。

“……简直了!这可是空前绝后的发现,不敢想象要是把这个拿给研究材料学的那批人看,他们会怎样跳起来。”

面对椰蛸的狂热,研究生只有恐惧和茫然。四处都透着反常,仅剩的理智让他拽了拽导师的衣角,“老师,所以机房在哪里?……我们得找机房。”

他瑟瑟发抖,不敢大声说话,像是怕惊扰了头顶飘着的脑子。光是说这几句,就快让他紧张地哭出来了。

“机房就在这里。”椰蛸忽然平静下来,轻描淡写地说。

“哪里……我,我没看到……”研究生咽了一下口水,“这里只有那个巨型雕塑一样的,蘑菇脑……”

椰蛸愤怒地打断他:“那可不是雕塑!”

年轻人绝望地听见他兴致勃勃又亢奋道:“那是邪恶神的造物,是这个国家古老的防火墙,甚至可能是――”

他用一种迷幻的语调压低声:“那位先皇的本体。”

?[242]【改】血肉机械

本体。

一股凉意慢慢顺着脊背攀爬。

什么本体……先皇的本体是这个脑怪,而脑怪是机房……

……先皇……是母机?

……所以它真是个恶魔?

研究生害怕得要命,强忍着没有叫出声。他能感觉到它暗藏的恶意,那是看一眼都要毛孔竖起的地步。

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地狱――某些久远的场景掠过他的脑海,在模糊的记忆里,他似乎曾经在信教的奶奶家那些落灰的书架上,翻到过一本地狱系谱。那里面,就画着类似可怖的魔鬼。

所以,它在这里多久了,它是如何进食,或者说补充能量的。它里面是什么,究竟是血肉还是机械……

这时,飞行摄像球滑行到了另一边。他们在画面上有了新发现:神经元形状的菌柄底端,正连接着大片的电路网。

“……血肉机械,大脑机房!天才,天才,怎么会有人想出这么天才的配对,通电的脑子,这才是电脑应该拥有的真正形态!”

椰蛸不遗余力地赞美它。

虽然星际时代的计算机在运算能力和存储能力上是人脑的数倍。但始终有人认为,人脑远胜过人工智能。

这构造精密的器官拥有超过千亿个神经元,每秒能执行10万亿次运算。而且,它的消耗功率十分低廉,只有20瓦,仅相当于点亮一盏昏暗的台灯。

而人类就是用这20瓦的火花,点亮辉煌的星际文明。

在椰蛸看来,把人脑和机械链接起来,能最大限度开发大脑潜力。人类将会因此进入到下一个发展阶段!

为此,他研究出了长效式脑机接口。他将大脑神经元的电信号解密出来,与机械信号对照,相连。

如果放在学生身上,能一夜之间学完从小学到大学的所有课程;如果装在驾驶员脖子后,便能增加机甲的同步率,提高到100%都不成问题。

到时候,这个世界会遍地天才,知识会变成最不值钱的东西。人类的上限被几何倍数式提高,天空不再广袤,宇宙不再神秘,人类的征服会遍布星河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研究专利已经获批上市,将赚取大量资金。而他,这个划时代的发明家,正背靠着成功的事业,面对着一项可能改变人类认知的新生物。

膨胀的自信让他滋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准备把自己和巨脑链接一下。

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刺激,足够回味一辈子。

正常人难以理解科学家的思想。曾经有考古学家打开尘封千年的墓葬,看到了桌上摆着仍具形状的红烧肉。在那之后的余生,他都后悔不已,诘问自己为什么没下嘴尝一口千年前的红烧肉,哪怕冒着中毒的危险。

可挑战极限,正是他们这类人的乐趣所在。

而且椰蛸确信,如果这件事被圈里其他人碰见,他们也会和他一样,毫不犹豫抓住地机会。

得知他的想法,研究生不敢置信,“您不能这样无视危险性!您可能会被差异巨大的脑信号流炸成植物人的!”

“到底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椰蛸强硬命令,”就按我说的做!”

他对自己的专利技术很有自信。毕竟在这个领域,称得上比他名号大的,只有一个开着私立医院,现在不知所踪的退休老啄木鸟。

研究生反复挣扎,毕业重要还是小命重要,最后心一横,硬着头皮打着寒颤爬过去,把数据接口连在了菌柄的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