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1 / 1)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那人眼神?刹那变了。

“你咒她?”披头散发?的圣上跨前半步,中衣垂下的衣摆随风翻起衣褶,萧萧作响,“你敢咒她。”

那太监冷汗如浆,也亏得生了急智,连番拍了嘴巴数下,慌忙请罪之余急声?道:“奴才口拙,奴才眼盲,奴才这就过去瞧个真切!”

数息后没听到杀头的命令,他便死里逃生般,流着冷汗东滚西爬的往水殿长廊方向奔去。

不消片刻就奔至了长廊中央简易亭中。

昔日高贵婉丽的娘娘正安静的仰卧在那,身上盖着描龙画凤的衾被?,青丝软软垂落,美眸阖着,神?色宁静,仿佛睡着了般。可那苍白的骇人的面色、唇色,青丝间那结的细碎的冰碴,从寝被?下垂落下来的手,无不在昭示着,佳人香魂已逝。

那太监看上一眼已是?逾矩,赶紧收了目光哪里敢再看。可这匆匆一眼,就让他脑中无端想起传言中话本?里那些封印水晶棺里的冰冻美人。

忙抛开其他思绪,他焦急的寻找活命之机。

余光不自主往对岸瞥去,便见?对面圣上虽未看向他所在方位,却保持之前的姿势站立不动,也不再寻人问话,明显在等?他回来回话。当即心就凉了大半。

不由狠刮了自己两个嘴巴,大恨自己多嘴。

跟那冯总管学着一样的话答便是?,偏他多嘴,提什么文字。如今可好?,便是?多活个一时半刻,可回去还不是?照样得死?

亭子里的就是?那文娘娘,除了如实回答,他还能?怎么回话?总不能?欺君罢。

焦头烂额之际,那太监猛地瞧见?娘娘身旁跪着的那如死人般的念夏,思绪急转当即有了主意。

他几步过去揪起念夏,犹如抓住了一线生机:“圣上喊你过去问话,快跟我走!”

可结果却并未如那太监所料。

在他硬着头皮押念夏过来的一刹那,确实达到了一定目的,圣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得以从他身上转移到那奴婢身上。

但下一刻,情势却急转直下!

因为那奴婢大抵是?疯了,在被?他押跪着刹那,竟俯首叩拜,嘶哑着高喊着圣上仁德,替文娘娘谢圣上成?全赐死,全了文娘娘的体面荣光。说道最后,不知?是?讽还是?嘲的祝圣上功盖五帝,庆圣上大开后宫,愿圣上子孙满堂。

肉眼可见?的,圣上平静的表象碎了。

但见?圣上呼吸粗重,急促,脸色青紫,又转青白,颌骨绷紧,眼冒血光。那太监心惊肉跳的瞥见?,圣上的手几次无意识颤摸向空荡的腰间,而那处,本?是?其挂佩剑的地方。

那太监当场脚就软了。

圣上明显是?被?激的情绪癫狂要大开杀戒了!

“家中行几,亲朋几人。”

森森寒意说着这话,圣上将皇四子交予旁边嬷嬷,而后几步朝那羽林卫而去,抽了其中一人佩剑,疾步而归。

听了这话的众人,无不瑟瑟发?抖。

圣上恨毒了这奴婢,怕要诛其九族了。

冯保余光看见?圣上抽剑动作,瞬息从脊背腾起寒意。

圣上杀人只需开口赐死就可,此?刻抽剑而来,竟要亲手来杀,足见?圣上情绪激荡已至濒崩之际。

触及圣上眼尾血光,冯保猛打了个激灵。

不,圣上不是?要持剑亲自来杀,是?要活剐了。

感到押她那太监按她见?上那抖索不停的手,念夏嫌恶的抖开。

“圣上杀奴婢之前,望圣上容奴婢转呈文娘娘遗物。”

念夏仿佛早已不畏死,冻得发?青的脸庞面对利剑也无异色,从袖口小心翼翼取出一封折好?封好?的信件后,眸光在那信件上眷恋的流连几番后,双手呈递上去。

“奴婢受娘娘临终所托,将娘娘亲笔遗书呈于圣上。”

信封上‘圣上亲启’四个字在摇晃的烛火下,也清晰入目。

字体亦浓亦纤,亦中亦侧,却又有几分苍劲,尽显风骨。横竖撇捺之间,又与他的字有几分相似。

他直盯盯的看着那熟悉的字体,似被?定住。

念夏双手托举了一段时间,见?对方始终不取,便垂目环顾,选了一处雪落洁白尚未被?踩踏过的地方,起身过去,蹲下身来欲要将信件搁在其上。

一只大手伸来,径直夺过信件用力攥入掌中。

念夏下意识抬头,就见?来人低头看着掌中攥得变形的信件,脸隐在阴暗光线中,让看不真切。

有宫人小心持着宫灯过来照明,被?他挥斥出去,就连打开信件时,也是?后悔两步隐没在阴暗的光线之中,不容任何人靠近。

念夏看不出阴暗光线里那人的情绪,只能?从那时轻时重的鼻息上,几分出神?的猜着娘娘信上会?写些什么。

澄心纸细薄光润,单薄的信封里唯有这一张。

这张有限的信纸上,她先是?如那朝臣般给他歌功颂德,说他仁德说他宽怀,讲他明瑞讲他英武,她说她受他十载君恩,无以为报,唯有寄予下辈子的衔草结环,以报君恩一二?。

这张信件的三分之一,她用来堆砌了宽泛的,笼统的,浮于表面的敷衍之言,纵使没有文官们?堆砌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冗长辞藻,却已令他恨毒了!

他知?她呈信意图,无非是?想让他放过她宫里的一干宫人。他简直恨不得大笑数声?!他不仅要杀人,还要杀他们?全家,诛九族,十族!他们?家族所居地,方圆百里他要其寸草不生。

既恨他,不愿见?他,宁愿请死,那便继续恨罢。

字字看过,在后面果然见?到有为宫人开脱之词后,他笑了,笑咳得高大的身躯都有些佝偻。

【既已去,如灯灭,望君莫迁怒他人。】

她仓促的请了死,给他个解释都不曾,却软语用了个君字,唯愿他放过她宫中人。对他如斯敷衍,她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