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还来敷衍!”

“是。”世子不?能不?开口:“戚元靖、俞志辅敏达坚毅,才堪大用。”

说实话,戚元靖到现在?也只接触了近海水军的指挥而已;能否胜任远洋作?战,其实颇有?疑虑。但横竖他们也只是依仗先进技术上门踢馆,指挥不?指挥其实也无关紧要,只要能控制军队就好。

当年带英横扫天下?,是因为海军中都是能征惯战的天才将领么?还不?是器物上的优势实在?太大,就算往船里塞进去一群花钱买官的酒囊饭袋,依然?可以所向披靡?

飞玄真君翻着眼皮想了片刻。他当然?不?知道这两人的能耐,所以仔细回想的是他们的履历:俞志辅尚且不?清楚,但据锦衣卫的回报,上虞海战之时,戚元靖似乎与海刚峰关系极佳,相知莫逆。

妥了。

他哼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写个条陈来朕过?目。银子的事情……过?完年你?找李再芳就是。”

没错,飞玄真君揣度许久,终于痛下?决心,决定自己出钱了如果要兵部出钱,必然?是上下?牵扯琐事繁多,如若把事情拖得太久,搞不?好就会?让倭人逮住机会?,趁机往自己脸上拉一泡大的。金钱诚可贵,小命价格更高。为了安全着想,真君也不?惜成本了。

再说了,倭国不?是有?什么金矿银矿,花不?完的聚宝盆么?他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既然?出了军费,将来当然?也该理所应当要占战利品的大头。今天的开销是为了明天的收入,只要这样想一想,其实也就能心平气和了。

世子行礼:“遵旨,臣会?定期将账目呈李公公过?目……”

“你?给?他过?目做什么?他看得懂吗?”皇帝很不?耐烦:“你?把事情办好,找他签字要钱就行了!何必啰嗦!”

多一个流程就多拖一点时间,多拖了时间皇帝的安全就可能受威胁。在?这种?时候,真君还是非常之拎得清的。反正世子也没有?染指兵权,他何必搞这些除了制衡拖沓以外屁用不?顶的规矩?

世子愣了一愣,再不?做声。

如此快来快去迅速对答,以高效到近乎匪夷所思的效率果断敲定了一件大事。皇帝扭了扭脖子,才终于舍得将注意力分给?全程吃瓜毫无参与感的两位大学士。

到底要顾及君臣的体面,在?尽情发泄完焦虑与不?安之后,皇帝还是勉强点了一点两个重臣:

“两位大学士有?什么见解?”

能有?什么见解?懵逼不?已的闫阁老只能颤巍巍的磕头,表示自己绝无异议。至于一旁的许阁老……许阁老默然?片刻,忽然?直起了身:

“臣有?内情要上陈。”

皇帝微微一愣,随即眯起了眼睛。

他当然?清楚许阁老的底细。许家?或者?说清流多数的官员,都在?南方有?田有?土,根基深厚;彼此的关系盘根错节,是外人万难瓦解的利益网络;这样牢不?可破的血缘姻亲,往往是朝廷施政中莫大的阻碍,纵有?千钧重力,亦难以破除;为一党之私利妨碍国家?大政,乃至当面与皇帝对顶,亦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一念及此,真君的脸上忽然?没有?表情了:

“你?说。”

“臣要告发江南诸府私通倭寇。”许阁老清清楚楚道:“祸乱朝纲,罪不?容诛!”

皇帝:……诶?

·

怪异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几人都呆呆的望着许阁老,表情奇特扭曲之至,完全没想到此老会?有?这样惊天动地的表态。而或许是政敌厮杀十余年彼此知根知底,在?一片诧异惊骇之中,唯有?闫阁老微微一个寒噤,猛然?意识到了关窍:

这老登手上绝对也有?天书的残余!

有?天书残余的引导,就能听?到历史的真相。听?到了历史的真相,才能迅速反应过?来双方实力的差距,获取最宝贵的信息。

当然?,即使意识到了双方实力的差距,能够如此迅速如此果断的背弃原有?的利益集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换阵营,并在?最恰当的时候送上最合适的助攻,这份眼力与手腕仍然?是精明老辣之至,不?由得闫阁老不?心生敬意,以及忌惮。

皇帝重伤之后,许少湖韬光养晦数月之久,忍受着清流晚辈高肃卿后来居上的耻辱。如今三月不?见,果然?大有?长进啊!

无论外人如何揣测,许阁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皇帝愣了一愣,显然?也回味出了许少湖这一回慨然?表态的分量,于是嘴角微微一动,竟浮出了一点欣赏的笑意。

“很好。”他曼声道:“朕知道了。”

天书事件后,皇帝与两位阁老之间其实颇有?龃龉,彼此相处也并不?畅快。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真正事到临头了,还是自己的老baby更知道疼人。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赞许之中,往日种?种?恶心人的往事,也就可以暂告一段落了。

清流这杆旗,闫党这杆旗,还是要让老熟人掌着,才算稳妥啊。

有?了许少湖这句话,飞玄真君刚刚好借题发挥。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一想,冷冷出声:

“许阁老说南方有?.??人通倭,其实朕也有?所耳闻。沿海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贪图重利,勾结倭寇走私;利欲熏心后胆大妄为,乃至视朝廷法度如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再不?下?重手,天下?都要耻笑朕的软弱!”

抗倭是大义,剿灭汉奸也是大义,所以世子跟着阁老郑重下?拜,没有?一个字的异议。

借题发挥完毕,皇帝抛出他早已经准备好的思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清理完这些硕鼠之后,沿海的贸易也要管起来!”

谢天谢地,在?尝到海贸的甜头之后,老登总算食髓知味,没有?效法他的祖先连洗澡水带孩子一起泼,干脆利落一禁了之;而是认真琢磨上了管理的事情。所谓堵不?如疏,还是得设法利用这一笔重利。

飞玄真君已经想好了,等到平定倭寇之后,就以通倭的罪名将其同党一网打尽,痛痛快快的大开一回杀戒。白纸一张好办事,人都宰得差不?多以后,再用襄助平倭的功绩将现在?的绍兴知府海刚峰往上抬一抬,命他兼管东南一带稽查走私的大任所谓斩草除根,即使将有?关人等杀个干干净净,只要想到那危险之至的什么“罂·粟”仍然?可能从走私的渠道流入,飞玄真君就觉得胆战心惊,止不?住的要生出焦虑与恐怖。大概也只有?海刚峰这把绝无二?心的神剑镇守国门,他才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了。

真君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稽查走私的架子一搭起来,他马上就拟定制度,明示天下?:其余的也就罢了,走私罂·粟的重罪一律该杀!千刀万剐!剥皮食草!不?给?你?们露两手瞧瞧,你?们不?知道老子是高祖皇帝的子孙!

从天书的细节看,这些罂·粟八成是从天竺流出来的怪不?得日后会?打天竺之战呢,早该打打了!

第100章 峥嵘

基本的路线定好之后, 剩下的事情办得很快。兵者国家大事,如果是走兵部及都督府廷议的正规路子,流程必然?会拖得很长?;但只要皇帝下定了决心也能?掏得出军饷, 那找几个关?键的人物运筹帷幄,其实也能?把事情办好这也是当初太宗皇帝开设内阁的精髓所在;以?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利润充作军需,以?精干且可信的自己人组成秘书班子, 通过简要的讨论规避正式机构冗杂的流程, 可以?最大限度的适应军情如火的战场。朱老四皇帝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军略上的眼光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当然?, 这种纯属临时开设的机构是怎么?被长?久延续反复加强乃至于尾大不掉成为?新任版本之子, 那就得问一问太宗之后列位子孙那贫瘠到近乎可悲的制度建构能?力了。只能?说我们大安皇帝就是这样的,主打的就是一个间歇性?雄心以?及持续性?摆烂, 仁宗景帝好人不长?命,堡宗老登祸害遗千年,政治制度能?用就行, 还?要什么?自行车?

但现在,现在,光辉的时代终于回来?了。当皇帝下定狠心并忍痛割肉之后, 内阁这个原本就是为?战争而建设的机器终于在现了往日的荣耀:高效、可靠、不拘小节, 快速反应快速决策,绕开一切繁文缛节而直指整个战场的要害,冷酷而简要的暴力机器;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太宗皇帝泉下有知, 亦当欣慰。

自然?,与昔日之朱老四皇帝相比, 当今老登在军事能?力上是比较松弛的;但他与内阁诸位阁老的决心却恰恰弥补了这一点。老登的决心是不用说了,闫阁老为?了毁尸灭迹人死?债消永绝后患, 杀心同样是炽热高涨。至于许阁老嘛在意识到飞玄真君真正的意图之前,或许他还?可以?当个袖手旁观的逍遥派;可一旦开口下了赌注,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打蛇不死?反成仇,如果真让倭寇和走私的余孽残留下一星半点,飞玄真君与闫分宜还?未必如何,但淞沪一带的许家却必定要面临极为?惨烈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