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东楼愕愕不知?所措,到底还是只有点点头?。
“那就好。”闫阁老平静道。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犹自呆楞的小阁老:
“这里面是欧阳进刚刚送来的信,你马上派人用快马送给那姓穆的。不必交代信的来历,就说你是你从我书房里偷来的,知?道了没?有?”
“……啊?!”
第084章 南下
收到闫东楼快马加鞭送来的紧要书信时, 穆祺已经跨过了黄河,于风陵渡换乘马车,改道往浙江而去。
拜托海商转交书信之后, 与葡萄牙的战争便再不可避免。所以海刚峰先行一步,带着大?量的火器火箭回上虞预做布置,充分?发挥主场的地利优势。而穆祺则迟缓一步, 押运的是某些足以扭转战局的秘密武器虽然系统迟缓、愚蠢, 常常出一些匪夷所思的bug,但该有?的功能还是有?的, 只要穆祺愿意消耗他来之不易的偏差值, 依旧可以兑换出某些极为?惊人的东西。
譬如现在这几十口用湿润棉花严密包裹,印着“轻拿轻放”的大?木箱。
国?公府的人口风极严, 被雇佣来的马夫和力工都浑然不知?端倪,还以为?只是达官贵人们运行李,只不过押送的东西格外精贵, 需要贵人亲自看管而已。这一列车队浩浩荡荡上百人,大?概只有?一同南下的儒望心?头有?数,晓得穆国?公世子八成又憋了个什么大?的。
没错, 虽然儒望想方设法给自己寻了个替手, 不用亲自面对葡萄牙人的怒火。但穆国?公世子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之时,他思索良久,还是死皮赖脸跟了上来, 打算实时窥伺事态的发展中国?与葡萄牙大?打出手, 无论最终胜负如何,都会极大?的改变亚洲海贸的局势。身为?精明老辣的商人, 他当然不能错过这样的一线情报。
穆国?公世子倒没有?拒绝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只不过该说的说该藏的藏,一路上东拉西扯含沙射影, 了不得就装疯卖傻直接发癫,基本没吐露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这一回被快马送来的书信也?是同样,儒望旁敲侧击的要探问书信内容,穆祺却只微微一笑:
“这是朝中重臣送来的信,信中对在下似乎颇有?不满。等到返回京城之后,在下还要设法一一解释呢。”
儒望喔了一声,立刻就有?些心?动?了。他到大?安也?有?几年了,对此处的风土人情多有?了解,知?道在科举制加持下,当今的中土才真正是政治斗争的热土,卷王的应许之地,迥非寻常可比。
时至如今,西方的宫廷还只是顶级贵族的自留地,彼此的权力争夺也?往往带着老派贵族假惺惺的体面与软弱,更?像是表现性质的决斗而非厮杀。但中国?就不同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哪怕是出身最为?贫微寒贱的读书人,都有?可能借着科举一跃龙门,获得高层政治的门票。于是小小朝廷中藏龙卧虎,汇聚九州万方数千万人中最顶级的权谋高手,胜者为?首辅败者入尘土,上限无穷高下限无穷低,真正能够激发起?参赛者的一切积极性,社会达尔文主义梦寐以求的天?堂。
换言之,就算是尊贵如穆国?公府,也?未必能在这种无限制的吃鸡大?赛中力保万全。有?什么好歹倒不至于,但真要是差错了一点,被整个灰头土脸黯然离京还是很有?可能的。
危机就是机遇,客户的麻烦就是商人出手的良机。儒望精神?一振,心?想趁机推销的时候终于到了。他立刻出声:
“不知?信里都有?些什么不满呢?想来也?只是误解而已。”
“可能吧。”世子平淡道:“这些大?臣们指责我与洋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对外太过软弱,简直有?失国?家的体面。”
儒望:?!
儒望太过震惊,简直连刚刚揣摩好的那几句精妙绝伦的推销话术都忘了个干净 不是,连穆国?公世子都可以算是软弱吗?
虽然大?缺大?德不做人,在帝国?主义剥削压迫杀戮等诸多事业上勇攀高峰。但迄今为?止,英吉利还依旧只是大?航海时代刚刚入局的萌新,只能靠着坑蒙拐骗见?缝插针的手段吃一点残羹剩饭而已。真正称霸海域而纵横无敌的帝国?,此时唯有?西班牙与葡萄牙而已;其锋芒之凌厉强悍,欧陆各强国?都只能退避三舍,何况乎武器还相对落后的远东?
换言之,穆国?公世子属于是刚出新手村就怒刷大?boss,成精的奔波儿灞单挑美猴王,绝对是莽中之莽,莽到让儒望翘舌难下,精神?大?受刺激的地步。但如果?这种莽法,居然都还要被他的同僚评价为?“软弱”的话……
你们大?安朝廷是不是太极端了一点啊?
儒望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微微变化了。
当然,这就是儒望先生经验太少?,理解难免有些偏差了。因为带宋靖康之耻所留下的永久的ptsd,大?安上下在对外问题上倒的确是一向强硬。但欧阳进等在书信中攻击什么“软弱”,则纯粹是官场攻讦中常见?的借题发挥而已。反正对外谈判的就喷作软弱,对外用兵的则斥为?跋扈,不谈判也不用兵的就叫误国。三顶帽子不大?不小总有?一顶适合你。党争各派靠着这一手大杀四方所向无敌,最终将槐宗挂到了老歪脖子树上为?止。
所以,这种言论除了恐吓以外其实没有?别的意义。穆祺仔仔细细看过一回,便将信件撕成碎片,随意丢进了马车中的火炉里。
但儒望明显是被吓着了。他沉默片刻之后,到底还是低声开?口:
“这么说来,贵国?是绝不能放过葡萄牙人了。”
“不是我们不能‘放过’。”穆祺特意纠正道:“朝廷与葡萄牙人远隔千里,彼此又能有?什么恩怨?但自前朝孝宗皇帝时,葡萄牙的海军就频频袭扰东莞,甚至杀伤了不少?沿海的渔民;武宗皇帝八年,葡萄牙人又攻占广东屯门岛,探查据点制造火器,四处烧杀掠夺,被当时的海道副使驱逐。如今外藩卷土重来,已经占据了南洋大?半的岛屿,明摆着要对沿海虎视眈眈这种种的冲突,到底是由中国?人引发的,还是西洋人引发的?先生应该要明白这个事理。”
事实具在,不容辩驳;归根究底,是西班牙及葡萄牙人千里迢迢而来,依仗着坚船利炮占据了亚洲的土地。当地的主人奋起?驱逐这样不请自来掠夺土地的恶客,道义上又有?什么问题?总不能你们欧洲人也?有?一张两千年前的地契吧?
儒望毕竟阅历不足,没有?自己后世晚辈那样惊人的脸皮,一时倒也?无法反驳;他只能小声道:
“没有?约束的战争会毁灭一切。请问贵国?朝廷是要在战争中达到什么目的呢?”
战争是利润的催化剂,适当的时候打一打商人们很欢迎。但要是两个国?家耍勇斗狠无休无止斗得连大?道都磨灭了,那恐怕东南亚这条宝贵的商路便要就此报废,带来的损失就绝不是海商们能够承受的了。兹事体大?,儒望冒着险也?要试探一把。
穆国?公世子稍稍沉吟,却只微微而笑:
“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朝廷又不好战,当然不会永无休止的打下去。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只要将葡萄牙及西班牙的力量驱逐出南洋,我想也?就可以收手了。”
诶不是,这能叫“不好战”、“不得已”吗?
哥你是真不知?道现在的南洋是多么肥的一块宝地吗?万国?辐辏贸易兴盛,大?半个世界的白银丝绸香料都在此处交割,别说是捏住了贸易要道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就是坐在吕宋收一收保护费过路费,都是利润惊人的买卖。
这么说吧,现在下南洋的商船全部?要给西班牙人交税,每艘船三千两起?步;补给和护航的费用另算。西班牙总督躺着就能收七八百万两的税,这是什么级别的买卖?
这种买卖油水之丰厚肥美,已经足够让两个殖民帝国?发癫发狂耗尽人命,连英吉利都不敢觊觎;如今中国?人一口就要将这么大?的蛋糕吞下去,老牌殖民者会答应吗?你当人家是冤种呢?
这不打个头破血流天?昏地暗,那都对不起?这买卖的利润呐!
儒望瞠目许久,只得愕然道:
“葡萄牙人恐怕不会答应的,你们开?价太高了。”
“那么很遗憾,我们也?没法退步了。南海毕竟是自古以来的领土,绝不能容忍外人窃据。”
“自古以来”又是什么意思?儒望更?茫然了:
“那战争恐怕会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还不是关键,最要紧的是,如果?大?安朝廷执意要插手南洋,是否意味着这个庞然大?物终于醒转,也?要在大?航海的时代分?一杯肉羹?
儒望不知?道根底,所以只能闭嘴思量,神?色微微而变。
“那就不是我能选择的了。”世子轻描淡写:“我是爱好和平的,中国?人都是爱好和平的。但如果?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期,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大?家都不想看到的结果?,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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