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勾勾地在高大的门前站定,一身漆黑的作战衣在夜色中并不起眼,勾勒出流畅的线条。

连续多日的悲哀后,他明明眼尾还带着绯红,而此刻的气质却安静到恐怖,像隐在黑夜中的一尊杀神,携着催命的曼珠沙华。

风轻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抬起灰暗的眼眸,清寂的视线像钉子一样扎盯向上面的监控,一言不发。

屏幕后面的男人唇角掀起弧度,胜券在握地笑着,吩咐道,“让他进门。然后,给我活捉过来。”

细密的雨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无路可退的人身上,将周围一切鲜明的色调浸染得灰暗。

这场硬仗一触即发,子弹避开了阿迟的要害,一下又一下企图击穿他单薄的身躯,可他身手敏捷闪避开,置若罔闻。

带着枪械的佣兵乌泱泱地围压过来,可在雨水的嘈杂之中,阿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模糊了他们丑恶的面庞。

他只觉得他们嘴巴像个机器似的开开合合,喋喋不休,吵闹得直叫人皱眉。

枪声不断,太刀让雨水染上鲜红,在踩踏之下溅起冰冷的水花。

阿迟感觉不到痛,大脑一片灰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

他无声地嘶吼着,发泄着,只能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不断溅在冰凉的脸上,缓缓滑落,跟着他早已碎成渣子的心脏一起,一片又一片沉重地扎到地面上去。

他自己毫无知觉,可在旁人眼里,他的眼神恐怖极了。

他衣衫褴褛,脸上的血迹像在燃烧生命,踉跄在泥泞之中,硬生生杀出了一条通往地狱的路。

他每个动作都是毫无眷恋的,仿佛活了这一秒没有下一秒似的。不断喷溅的鲜红像绽放的彼岸花,成为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可阿迟看不出什么美感来。

他只能感觉到彼岸花的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的绝望。

他一刀刀斩断了离别的荒唐,划破了无助的血泪,可最终还是在细雨之中孤零零地。

他不愿放下的已逝之人的虚妄,可他只剩下毫无用处的孤傲。

阿迟杀疯了。

他不知道吐了多少口血,才能踩着尸体站在高高的楼梯前。

一丝犹豫都没有,他艰难地拖着身躯,一点一点往上爬,不断站起来又跌落,像沙漠中快渴死的旅人在渴望生命。

他想见他。哪怕是骨灰也好。

每挥一次刀,阿迟的伤口就迸出大片血迹,顺着麻木的指尖直流。

直到最后,他爬上了姜家主的私宅,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门缓缓打开,在姜淇嘲讽的眼神中,阿迟浑身污秽却站得笔直,像结结实实插在地上的一把戟,跟男人教他的那样不曾折过一寸腰。

他无声地笑了,像终于要达成心愿,将枪口对准姜淇。

月光下,眼中的泪像无名的烈火一样烧灼,灼得人心口隐隐作痛。

他唇角还染着妖娆的鲜红,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摇摇欲坠,仿佛一朵摇曳的彼岸花。

“把他还给我。”

“砰!”

然而,家主的精锐近卫不是他这种状态能挑衅的。

长刀无数次狠狠地劈向姜淇,又无数次落空,阿迟大口喘息着,以一敌百的体力终究是支撑不住。

金属落地发出悲鸣般的脆响。

他被近卫们殴打了一顿拖进审讯室,铐在了审讯椅上。

“你们还真有缘,时奕也曾坐在这把椅子上。”

姜淇悠闲地抱臂而立,轻慢地打量了一下他满身血迹,发出嫌弃的啧啧声,“殊途同归,我本想派人把你抓来替你省点力气,可你偏选择自己走上来。我倒没想到你这么有骨气。”

知道阿迟精神状态不正常,姜淇故意刺激他,想从中找到突破口,“你猜时奕是怎么死的,想知道吗?”

他眼看阿迟缓缓低下头,便用胳膊支在两边把他圈起来,让他无处逃避,不依不饶地凑到他耳边笑着低语。

“一个光风霁月的人,腰都不肯弯一下,被打断了双腿跪在我面前。不得不说他真有毅力,四百针信息素硬是挺了两周不咽气,最后被锁在脏兮兮的地下室,被人凌辱致死。”

边说着,姜淇的表情戏谑极了。

咫尺之距,他企图从阿迟这张漂亮的脸上看到崩溃的神情,可是出乎意料,他万般细致地观察阿迟的眼睛,却连一丝裂痕都没捕捉到,仿佛早就遂成了齑粉,什么都不剩了。

麻木的阿迟就像听不进所有话,连睫毛都不抖一下。

既然杀不掉,他也不在乎姜淇凑这么近,只看了看腰腹上剧痛的伤口,干涩地问道,“他的骨灰呢?”

他自始至终就只想着先生罢了,报不报仇,都不能阻碍他和先生在一起。

姜淇似乎觉得无趣,百无聊赖地支起身子,“那我也直白一点,我没什么兴趣棒打鸳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好好告诉我。一个骨灰盒而已,我答应会给你。”

闻言阿迟可算有点反应了。

他的长睫毛轻轻抬起,盯了姜淇一秒,随即扯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既嘲讽又轻蔑。

他本就相貌惊艳,花儿似的脸再混着血迹,仿佛素净上覆盖了浓妆艳抹,笑起来就更显得妖异。

他轻声道,“那我不要了。你杀了我,送我去见他。”

饶是姜淇也被这等容颜迷惑了半秒,像陷入了他的眼眸,饱含柔情与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