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丝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沉默良久,他轻不可闻苦笑一声,拖着身子跪正,利落抹去嘴角的血迹,逐渐抬起泪眼,“您想废了他吧?先生想看婊子犯贱,我就贱给您看,犯不上折磨一个无辜的奴隶。”
疯了,简直是疯了。
眼看阿迟开始当众宽衣解带,脸上指印格外刺眼,时奕感觉自己心在滴血,却被又酸又涩的野火轰的一声,燎得分文不剩。
他一把攥紧阿迟的衣领将他拖近,眼底水光几不可察,盯着不知死活的奴隶压低声音,像低吼的猛兽优雅而野蛮,“废了他又如何。我废过千万个奴,个个都要你替他们挡?不要命?”
Alpha的硝烟信息素轰然爆发,像最危险的枪直指眉心,给所有人带来窒息感,可跪在腿间的奴隶却不在意。
时至今日,您还在骗我说您在乎我啊。阿迟眼睛里的泪光像消逝的星星,轻声道,“我都不知道,先生还在乎我一条贱命。”
眼睛倒映着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主宰者,阿迟突然绽开一个柔软而决绝的笑,泪水顺着眼尾倏尔坠落,像玫瑰的尖刺,轻而易举击穿了时奕的心脏。
“如果命在你手里,我宁可不要。”
无情的时间像刀子,一道道割裂开寂静,划破了漆黑的瞳孔。
时奕眼睛红了,直直盯着他的唇瓣像没听懂,却又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一把烧灼的利剑一点一点、缓慢而坚定地刺透胸膛,将他的偏执顷刻击个粉碎。
随着奴隶的泪水滑落,他甚至感受不到痛,只觉得浑身冰凉而麻木,烟灰掉落,烫上略抖的手指。
什么?他甚至说不出让他再重复一遍。一句就够了。
这张嘴里的每个音节都不断回响在脑海里,化作重锤一下下砸在心上,顿出数不清的大窟窿,多到他都觉不出疼来了。
原来在你心里,待在我身边跟死了没区别。
“是么。”
声音异常酸苦。
他看不得阿迟哭,如鲠在喉只挤出了这两个音节,木然地给他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摸上眉眼像在触碰一副陌生的皮囊,喑哑地缓缓道,“你本该如此恨我。”
他本就如此亏欠阿迟。
高不可攀的首席明明一身华贵,此刻却好像一无所有的乞丐。
时奕背对着灯光,看不清表情,只觉得声音低沉,句句叹息,满溢着求而不得的难忍。
“喜欢尊严,喜欢自由,我都还给你,不过是想换一个心甘情愿。”
“可我赌输了。换不来。”
时奕知道自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的选择太多太多了,本可以退而求其次。
他可以给阿迟种上最烈的春药种,变成个彻底的情兽,让他离开一刻都会发疯,还可以把他囚禁在地下室,让他看见自己就怕挨打,为了一口吃的不得不讨好,失去思维,再或者
首席调教师的手段比海还深,强制圈养一个脆弱的Omega在身边,简直轻而易举。
可他不能做。
指尖不断沾湿,时奕心里喃喃重复,他不能做。
他喜欢阿迟啊。
是苦于思念、不忍惊扰的喜欢,是朝他笑一下天气都会晴朗的喜欢,是别人碰他一根头发丝都会发疯的喜欢。
千万条道路,他唯独选了放阿迟走的那条。
他一个专制的独裁者何时肯放别人自由了,又何时为一个奴隶这么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过。
他唯独怕阿迟人活着,心死了,又乖又傻,再也记不住他的名字了。
他只是想在他心上留下点痕迹罢了。
“对不起,让你那么痛。”
阿迟愣住了。
时奕视线自上而下,带着生来就有的压迫感,仔仔细细看着他,像勾勒轮廓那样不落下一根发丝,端详良久才轻声道,“可我还是喜欢你,改不掉。”
他好像连一句喜欢都没说过。
心上的沟壑分隔山海,可火海里的花怎么都烧不尽。
阿迟就那么仰头看着他,不敢相信似的,一直看着他,分开唇瓣,“别说了。”
满目柔光碎在空气里,唯有泪珠不自觉地滑落。
他不想听,不想看,不想懂。他讨厌时奕说对不起,更怨恨极了他迟来的喜欢。
太迟了,太迟了。身上的疤痕永远都消不掉,等了几个漫漫长夜等不来的话,却在此刻轻而易举得到了,简直比草还轻贱。
为什么眼前的男人,只一句话便能轻易抹掉他所有的痛,让他甘愿沉沦,再度燃起一腔情愫,画地为牢困死在鸿沟里阿迟后悔了。
这不该。
他不该以早已枯萎的灵魂,去奔赴一场无疾而终的野火。
跪在调教师腿间,阿迟嘴唇微颤差点说不出话,缓缓抬起双臂,渴求救赎似的,环抱住时奕的脖子。
交颈相拥,呼吸缠绕,信息素无比贴合地交融在一起,安心而臣服。
他痛,却无法控制地欢喜。
泪水缓缓流下,阿迟贴着时奕的耳侧,感受到那砰砰的炽热心跳,气音小到几乎听不见,特别轻柔而缓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