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兀自长吁了口气。

她勉强笑了笑与幼金道:“还是这样,浑身使不上劲,总觉得头疼,今天吃了药才能坐些,只怕是好不了,还累得你来看我。”

话说完便刻意挪开眼,不防见到幼金身后站着的那婆子,王氏怔住,她是记着的,那时林氏让她去查,她还使人画了画像。

这婆子怎得竟跟在她这二弟妹身边?

“大嫂这话怎说的,也是我的不该,到今天才来瞧你。”

王氏却在发愣,隔了会才有气无力问:“你新妇不易我清楚的,听说二叔将他乳母唤回来,我近来脑子糊涂,可是你身旁这位?”

幼金丝毫未起疑,让王婆出来拜见王氏,又道:“这是我带来的陪嫁婆子,曹嬷嬷帮我管着院里的事,脱不开身。”

王氏点点头。

幼金见王氏看着有些倦了,也不多坐,就起身告辞,莹姐儿送她到院外,又回去王氏身边。

王氏摸着莹姐儿的脸道:“可怜我莹姐儿,母亲不是不知你的心思,可你与你弟妹不同。你是长女,丧妇长女不娶,你父亲又是靠不住的,你弟弟还年幼,若无娘家支撑,你这日子如何过,不是人人都有你二婶娘那样的好运道,母亲又怎会害你。”

莹姐儿泣不成声应下。

幼金回去箬山院,午后用过膳便上床睡了,直到陈元卿回来都未起身。

陈元卿不明就里,还当她得了什么病,忙进屋去看她,紧搂着她身子低声问:“身子哪里不适?我把大夫唤来瞧瞧?”

幼金已醒了,男人顺势帮她把衣服披上,她低声道:“没事的,下午睡久了些,我也正要起呢。”

陈元卿还未到府就有人将幼金去大房的事报与他听,他思忖片刻保持了沉默,她总要习惯的,自己从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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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病了数月终究没能挺过去。

照例这姑奶奶的丧事娘家人总要来挑挑刺,但从国公府发丧,操持的是国公夫人和陈家那位姑奶奶,王家哪个敢乱说话。

这丧事办得规规矩矩,皆有一定例数,恁谁都挑不出毛病。

王氏去世不过十天,陈元卿就来寻林氏,林氏尚在后面小佛堂里念经,闻言竟没像往常般急急来见儿子,只与吴嬷嬷道:“让他等会儿罢。”

吴嬷嬷恭敬应下,心忖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不知道哪里惹老夫人恼怒,前日竟悄悄派人去了永安。

林氏过了盏茶的功夫才出来,这在往日是断没有的事,她由丫鬟扶着坐在榻上,望了儿子一眼,问道:“二郎今日来有什么事?”

“母亲,大嫂入殓那日,伺候大哥房中韩姨娘的丫鬟说漏嘴,道大嫂的死与韩姨娘脱不了干系。我让人抄检过韩姨娘的屋子,韩姨娘自己也已招供。”陈元卿道,“她父亲生前是药材商,偶从渠州山中寨子里得了种药,这药平素看不出,只在人身子虚时方起作用。”

林氏吓了一跳:“王氏待她不薄,她怎的这般心狠手辣,下此毒手?”

又不免觉得后怕,她还曾想着让韩初宁给陈元卿做妾的。

“据她说,兄长曾许了她当妻。”陈元卿淡淡道。

林氏面色顿沉,道:“大郎荒唐!既曾为妾又怎能当妻,妻妾不分,闹得家宅不宁,竟白白去了王氏性命!”

“这倒是其次,圣人先前怜悯,让兄长官复原职,如若消息传出去,谏官参他宠妾灭妻,恐怕会连累了国公府。”陈元卿蹙起眉道。

“依二郎看该如何?”

良久,陈元卿方道:“分家罢。”

他于陈元卫已是仁至义尽,前世的事,他只说是韩初宁一人作孽,但陈元卫未必不清楚,毕竟这国公府是要落在他手上。

林氏却仍有踟蹰:“可如今无故分家或许要让人猜忌你们兄弟不合,还有三郎……”

“三郎尚未成亲,分出去的只大房一家而已。”陈元卿道,“只是这事还得由母亲出面递上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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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

林氏细想想二郎说得有理,他再行事离谱也断不会在这上面胡来。

宣德十六年,国公府这个年前可是稀罕,又是娶妻,又是丧嫂,还闹出兄弟阋墙的戏码。尤其那大房的夫人过世,大房没多久就被扫地出门,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呢,不晓得惹了多少人看热闹。

往日陈元卿最是在乎这国公府脸面的,如今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竟全然不顾。

连陈令安都觉得古怪,依她看来母亲尚在,她那位大哥再不争气,陈二郎都做不出将他一家子赶出去的事,但他偏生做了。

陈二为何执意跟陈大分家,恐与王氏的死有关,往日陈令安觉得王氏为人爱算计,几不与她来往,如今人走,竟生出几分荒凉之感。

府中每到岁末事便多,今年尤是,林氏代管着府中一干大小的事,终是力不从心,她唤了幼金和陈令安来,将府中盘账的差事交给了幼金。

府中有人专门管着铺子的收入,管地里的租子,虽遣的人都是府里家仆,未必就没有偷奸耍滑者。

幼金也是管过账的,只是跟国公府这比起来,未免有些不值一提,也不知林氏如何放心她。

然而她再努力,御下的功夫也不及高门里养出的女郎,那些管事哪个不是人精,递来的账目谁会笨到在明面上出错。

小妇人连看了两天一半账目都未瞧完,陈元卿见她这样殚精竭虑,走进她的书房了句:“可要我帮忙?”

幼金闻言却似受惊了般,慌慌张张盖起手边上的账本,很快又站起身故作镇静看向他:“夫君,你如何来了?”

陈元卿神色一凛,不着痕迹微皱了皱眉,权当没瞧见她的小动作。

“你在书房里呆两日,可理出什么头绪?”陈元卿笑道,顺势接过她手中新拿着的账本看了眼,隆祥布庄的。

“还有个叁五日才能看完的,这里头账目细致且多,有些东西又是我不大懂的。”幼金将桌子上的账本都垒了垒。

陈元卿搁回桌案上,道:“这些个家奴,忠心的有,偷偷在外置办家产的也不少。不必太过苛察,左右未脱了奴籍,还不是我们一个念想的事,我让人把往年的账目送来,每处你较着看看,大差不差便放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