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盈盈憋红了脸儿,故作轻松无事般道谢。可她正急着系襟口?纽绊呢,这冤家还非要凑上前来,慢悠悠地朝她颈后吹气?:
“昨儿个蜷进朕怀里的时候, 倒不见你这般害臊。”
瞥见镜里交映的两道人影儿,尚盈盈羞痒地躬起腰背,跳虾似的弹去榻下:
“主子爷,奴婢求求您别说了。这话若是叫旁人听去,奴婢还不如投金箍子河算了。”
晏绪礼轻哼一声,不满道:
“朕就这般见不得人么?”
尚盈盈自不敢答话,只替来寿拉开房门?,放宫人们?鱼贯而入,自己则扭身儿逃回?茶房里。
依稀记得贺冬祭礼后,皇帝早膳照例要进一碟子小粉饺。尚盈盈便沏了盏老枞水仙,打发小丫头?送去殿里,预备替皇帝解解腻。
好在晏绪礼知道她脸薄,只饮下这盏转手茶,并未叫人强命她回?去。
直到听得前头?传万岁爷起驾,尚盈盈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起身去查点岁尾贡茶。
方清罢数目,尚盈盈正欲各拈一撮来细嗅,忽觉裙下涌出温热。
尚盈盈骇了一跳,立马意识到自己近来心神不属,竟把月信之期浑忘了。
她才挪到屏风边上,便又听铫子里咕嘟嘟沸水声催得紧,幸而外头?传来脆生?生?一句:
“玉芙姑姑,您用过早膳了没?”
酌兰冻得耳尖通红,双手捧着只搪瓷碗,乐呵呵地踏进门?槛。
进来后一眼瞧见尚盈盈捂腹,神情痛苦中又带着点儿赧然,酌兰立马明?白过来,忙撂下碗道:
“姑姑,我扶您回?屋。”
椿?日?
清晨北风卷着碎雪碴子,扑簌簌直往人怀里钻。酌兰早解了自个儿身上长袄,往尚盈盈腰间一围,低声道:
“姑姑且忍忍,廊子上结了薄冰,您慢些?走,仔细脚下滑。”
趁着天幕晦冥,尚盈盈一路赶回?下房里,其?间都没撞见什么人。
伺候尚盈盈换好衣裤、裹上棉被,酌兰又在柜里窸窸窣窣翻找,掏出个扁扁锡壶,将热汤灌进去。
尚盈盈自个儿接过,拿布裹了贴在后腰上,才觉得稍稍熨帖些?。
“酌兰,等?会儿你先回?茶房守着,我歇歇再过去。”尚盈盈嘱咐道。
“嗳,姑姑您就安生?躺下吧。杏书姑姑清点灰鼠皮子去了,左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回?来,到时让她给您煮碗姜汤喝。”酌兰念叨一番后,替尚盈盈掖好被角,这才匆匆跑回?茶房里当值。
窗沿下积着未扫的薄雪,映得屋内愈发冷清清的。
尚盈盈侧身蜷缩起来,本想着浅眠一会儿,便重新回?去当差。
不料小腹里似有铁蒺藜乱搅,随着时辰推移,她愈发起不来身了,只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瞎琢磨。
不知又过了多久,屋门?一开一合,杏书怀抱几张待裁的灰鼠皮,浑不知情地侧身进来。
还是尚盈盈探出脑袋张望,杏书骇了一跳,这才发觉被子里还卧着个人。
“方才见主子爷下朝回?来,我还当你已经去侍奉了呢。”杏书将灰鼠皮子堆去炕头?,见尚盈盈欲坐起身,便凑过来扶她。
听闻晏绪礼已然回?宫,尚盈盈不由拥被叹道:“竟都是这个时辰了。”
“你甭担心,我瞧酌兰的沏茶功夫深得你真传,御前奉茶的事儿她能?应付。”
杏书盘腿坐上来,一面“嚓嚓”地裁灰鼠皮,一面陪尚盈盈说话解闷儿。
尚盈盈俯身趴在炕几上,突兀地恹恹咕哝:
“杏书姐姐,主子爷当真想要我侍寝。”
剪子忽而一顿,杏书抬眼看向尚盈盈,没忍住说:
“这不是废话么?”
见尚盈盈吃瘪,杏书哭笑不得,伸手来碰碰她脸蛋儿:“我老早就告诉过你,你如今才信,是不是忒晚了?”
“可是姐姐……”尚盈盈眼眶微湿,喃喃道,“我又没个好家世,日后多半也养不得自己的孩子,能?仰仗的唯有皇恩罢了。”
杏书闻言默然半晌,心道皇帝是不太挂心后宫,更多是看家世给位份。但凡嫔位往上的主子,父亲最低也是朝中二品大员。
但杏书总觉得,皇帝不会亏待尚盈盈。收用过后,又叫她从采女开始熬起?这不大可能?吧。
“你瞧大皇子生?母,她也是侍女出身。虽说这勤妃的名号是身后追封,但她若能?活下来,约莫也能?挣个嫔位。”
杏书声音轻缓地开解,末了又道:
“更何况,主子爷待你是不同的。”
这便更叫人愁楚,尚盈盈身上难受,心口?也堵得慌似的,不由闷声说:
“不过是多一寸、少一寸的差别。”
“便是多出来的这一寸,也未必就能?长久。”
这倒不是尚盈盈悲观,而是好歹在宫里待过七八年。见识过帝王垂怜总是来去匆匆,试问谁又敢妄言,自己能?独占圣心,永得眷顾?
“妹妹糊涂了,”杏书听出些?不对劲儿的苗头?,赶忙劝道,“咱们?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哄着主子爷高兴便罢,若推拒得多了,久而久之,主子爷对你的情意消磨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