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封了贵妃,尚盈盈还是头回?同众人见面,一下子受这?些?大礼,还有?些?不大自在。
“大伙儿?都免礼吧。”
尚盈盈命众人起身,款步走到最前?头去,与慧妃分坐在皇后凤位两侧。
甫一落座,柏筠宁便微微探身过来,问候尚盈盈道:
“贵主儿?近来身子如何?,每日用膳的时候儿?,进得香不香?
未免显得自个儿?骨头忒轻,遇个喜便要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尚盈盈一路过来,都刻意忍着没摸小腹。此刻听柏筠宁发问,尚盈盈这?才撑了撑后腰,笑答道:
“有?劳慧姐姐惦念,我一切都好?。这?小崽儿?安生得很,不大折腾它娘亲呢。”
“贵主儿?果真有?福气?,小皇子托生在您肚里,是奔着来报恩的呢。”柏筠宁真心实意地弯唇,替尚盈盈高兴。
见柏筠宁关切自个儿?,尚盈盈便也顺势问道:“大皇子抱去慧姐姐那?儿?,已有?好?几日了吧?眼下可还安好??”
柏筠宁闻言叹了口气?:“头一日确是闹腾,夜里哭着喊着要娘。亏得他乳母张嬷嬷也一同跟过来,拿着拨浪鼓哄了半宿,这?才渐渐安稳。小孩子家家的,哪晓得大人这?些?糟心事呢?”
说着,柏筠宁忽而?压低嗓子,面上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倒是那?日抱孩子的时候儿?……文婕妤死死扒着门框不撒手,哭得都快背过气?儿?去。可是万岁爷下了明旨,嫔妾不敢耽搁,只能叫宫人强行把孩子抱走。”
“文婕妤身子骨本就单薄,这?一折腾更是雪上加霜。听说如今内外交煎,已是病得下不来炕。”
虽清楚文蘅是罪有?应得,可论起她对大皇子的母爱,那?真真儿?是没得挑眼。柏筠宁每每想起,心里都难免不落忍。
尚盈盈闻言也沉默下来,从巧菱手中接过她们?自己带来的茶水,垂眸浅啜。
甭管怎么说,既是文蘅先犯来自个儿?头上,尚盈盈便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她大发善心可怜文蘅,谁又来可怜她肚里未出世的皇儿??
思忖间,皇后凤驾终于停在畅音阁外。
众人行礼寒暄罢,今儿?个这?大戏才总算开场。
戏台上铺着猩红毯子,文武场师傅们?已在屏风后头调弦试音,三弦声儿?断断续续地飘着。
照旧是先上节令承应戏,余下时候儿?,再演各宫娘娘们?喜欢的。傅瑶无心凑这?个热闹,只随手点?了出《劝善金科》,又吩咐将戏目单子交由众人传看。
皇后点?罢戏,便该轮到贵妃。
尚盈盈却没伸手去接,只唇角微挑,缓声说:“臣妾就点?一出《连环套》吧。”
她连单子都没看,显然是心有?成算,早便虑量好?了要听什么戏。
隔着坐在当中的皇后,柏筠宁暗瞥尚盈盈一眼,觉出她话里有?话,便配合地接茬儿?道:
“窦尔敦盗御马的戏?这?倒不常在宫里演。”
“慧姐姐见笑了,”尚盈盈莞尔一笑,徐徐说道,“本宫自幼长在市井,犹记当初与爹娘赶庙会看戏,每每赶上这?《连环套》,都要听到最后才肯走。”
“只因这?大轴一折‘插刀盗钩’,甚是精妙,本宫儿?时最爱。”
尚盈盈一张口,众人都赶忙缄默不言,竖起耳朵参她话里机锋。
“这?折戏唱的,乃是朱光祖夜潜山寨,麻翻寨主窦尔敦。盗走其护手双钩后,又将黄天霸的钢刀插在桌上。窦尔敦醒来,只当是黄天霸昨夜到此,却不趁危取他性命,真乃磊落大英雄,立时又羞又怕。翌日与黄天霸比武时,竟不战而?降,献出御马投案自首。”
尚盈盈说着说着,忽而?侧首望向?皇后,不紧不慢地道:
“可叹这?窦尔敦精明一世,殊不知盗钩者另有?其人,自个儿?本也不该惨败如斯。认不清诸人真面目,可不正是一脚踩进连环套么?”
尚盈盈这?话分明是在对自己说,可傅瑶一时没想通其中关窍,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却说当初为打探御马消息,黄天霸便曾假意拜山,混进寨中。”
见皇后回?望过来,尚盈盈不躲不避,反倒朝她勾唇一笑:
“其实这?拜山头的人,宫中又何?尝不是处处都有??咱们?可得放亮招子,莫叫奸人蒙蔽了。”
“皇后娘娘说,臣妾这?话可有?道理?”
傅瑶脸色陡然一变,似乎有?了些?头绪,半晌后,扯唇笑道:
“宜妹妹当真生得七窍玲珑心,大家伙儿?年年听戏,都没能品出个中门道来,怨不得万岁爷嫌姐妹们?驽钝,总爱唤
??????
你到跟前?儿?伺候。
这?厢话罢,众人皆摸不着头脑,只得又重新扭头儿?听戏。
尚盈盈放松腰背,安闲地靠在软枕上,面上八风不动。
她心里始终怀疑,皇后与勤妃间的旧怨,与文婕妤脱不了干系。横竖文婕妤如今大势已去,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儿?,便让皇后自个儿?去查。
倘若真能查出些?苗头,都犯不着她亲自出手。
皇后就会头一个冲上去,替她料理了文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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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九当日,天公作?美,日头暖得可人。
晏绪礼陪尚盈盈在园子里庆生辰,早命人席地铺上洒绿洋毡毯,四角拿兽首香炉压着,免得叫南风吹卷了边儿?。
尚盈盈懒洋洋倚着黄杨木凭几,鹅黄裙裾流淌在毯上,似一汪蜜水。
“仔细着凉。”
见尚盈盈悄悄把脚伸出毯子外,晏绪礼忙含笑将人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