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濯月,你是疯了?不成?”
这劈头盖脸的一句,毫不客气,将那点子伪善脸皮一把?扯下来。
柳濯月心头本就七上八下,被?文蘅这么一喝,更是又惊又气。她几步抢上前来,急切不忿道:
“文蘅!你也少在这儿充事后诸葛。”
“若不是你那劳什子破法儿不够稳妥,何至于闹出这般动静?”
柳濯月强撑着一口气,试图把?自己的不安宣泄到文蘅身上。明明是文蘅最?先找上的自己,凭什么她能置身事外?
“不够稳妥?”
文蘅听罢这话,当真是气急反笑。
“本宫给你的药,是叫你掺在她吃食里头,日积月累,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损她根基。”
“你倒好”
文蘅忍不住站起身,气得直打摆子,抬手指着柳濯月质问:
“你给换成什么了??见血封喉的苗疆秘药?亏你想?得出来!”
之前她们还不知尚盈盈已经怀身,本来按着自己所言,此番定能稳稳当当地?除去这孩子,真是天助她也,结果全?被?柳濯月这个蠢物毁了?去!
“柳濯月,你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非要上赶着去阎王殿前点卯?”
文蘅字字狠硬,响鞭似的抽在柳濯月脸上,也抽在她惶惶不安的心头。
柳濯月是暗中换了?药,着实是一想?起尚盈盈来,她就恨得牙根直痒。只叫尚盈盈不能怀胎,柳濯月仍觉得不够解气,便想?直接取她性命。
谁曾想?……
“那你说,如?今可怎么办?”
危急当前,柳濯月也顾不得被?冷嘲热讽,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抓住文蘅衣袖,厉声逼迫道:
“咱俩可是一条绳儿拴着的蚂蚱!本宫若是被?揪出来,你也休想?摘干净!”
她此刻能在此大呼小叫,仰仗的无非是当初文蘅递药给她时,那点所谓的“人证物证”。
柳濯月死死盯着文蘅,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到与?她一模一样的恐惧,好以此来挟制。
可文蘅脸上竟毫无慌乱之色,腕子一翻,便嫌恶地?甩开柳濯月的手,冷笑道:
“你自己作死,本宫可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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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绪礼自接得书信,当日便率亲卫打马离营,星夜兼程往京中赶去。怎奈关山迢递,纵是跑死三匹驿马,也耗去七八日光景。
但比起宫中派去接尚母的侍卫,皇帝仍早归许多。自从去岁那桩祸事平息,尚府众人便已迁回徐州老宅,尚母一介弱质女流,只能乘着油壁车慢摇慢晃,少说也得半月方能抵京。
这短短几日间,阖宫上下竟似热锅里的蚂蚁,忙得团团乱转。一边是中毒昏迷的皇贵太妃要人伺候,一边是急火攻心的老郡主需人看顾,更兼着查案拿人、盘问太监宫女,把?东西六宫皆搅得人仰马翻。
唯独尚盈盈怀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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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敢扰,反倒落得清闲。因着这场变故,她连自个儿的昭阳宫都暂且回不得,只在乾明宫里住着养胎,苦盼圣驾回銮。
她闲来无事,不过与?杏书、酌兰等人叙叙旧,说些体?己话。后来嘉毅王妃闻讯入宫探视婆母,二人方得相见。
这段时日里,尚盈盈早将自个儿身世曲折,摸清七八分。初时知晓王妃或是生身母亲,她竟如?听着旁人故事,任是血脉相连,也生不出半分亲近。王妃于她,不过是个绫罗裹身的陌生贵妇人。
直至亲眼见得王妃在她面前落泪,尚盈盈仿佛一下子撞碎躯壳,嗡鸣不止的双耳里骤然清明。之前被?阻隔在外的纷繁情绪,排山倒海般涌上心头,喧嚣得直欲将她淹没?。
望着流泪的亲娘,尚盈盈方悟了?这段母女缘分。母女俩当下相拥啜泣,将这近二十?年?的离情别绪,一一诉来。
只是许多事仍悬而未决,只能等皇帝回宫定夺。
是夜更深人静,尚盈盈倚靠在缎面大迎枕上,手里拈着针线,为腹中孩儿绣小肚兜。
博山炉里沉水香将尽未尽,忽听得外间珠帘哗啦一荡。在乾明宫中敢作出这般动静的,除了?那位天下之主,想?来再没?第二个。
尚盈盈心头一跳,银针险些扎向指腹。慌忙抬眼时,但见烛影摇红,晏绪礼一身玄色织金云龙曳撒立在其中,肩头犹带塞外风霜。
蹀躞带上玉钩碰着佩刀,叮当作响,显是刚奔回皇宫,连衣裳都未及换。
再细看时,那双惯常含威的眼眸已熬得通红,许是刚在外征伐过,皇帝周身犹带肃杀之气,野性蓬勃。
“皇上!”
尚盈盈惶泣出声,猛地?一掀被?子,竟是赤足踩去地?上。
晏绪礼见状心神大震,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稳稳托住尚盈盈臂肘,将她扶回榻上。
记得尚盈盈有?孕在身,晏绪礼几乎不敢碰她,只虚虚搂住那纤瘦腰背,喉咙发紧,不住念叨着:
“盈盈,是朕……朕回来了?。”
尚盈盈嗫嚅着说不出话,只反手抱紧晏绪礼,趴在他怀里直淌眼泪。晏绪礼身上的熟悉气息,比大氅上残存的那点儿更浓重鲜活,叫她无比心安。
他已真真切切地?回到她身边,就坐在榻边陪着她。
欣喜若狂之余,尚盈盈似是陡然想?起什么,一下子从晏绪礼怀里退出来,扭身儿扎进衾被?里。随后一道可怜的呜咽声儿,便隔着团花锦衾传出来:
“万岁爷,嫔妾有?罪,嫔妾无颜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