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尚盈盈软语一哄,晏绪礼心里头那点火气早散个七七八八,拇指轻轻在她腿侧按揉,低声道:
“想陪着朕,有的是法子?,何苦遭这?份罪?”
“往后不许再这?般莽撞,听见没有?”
觉出晏绪礼话里的柔意,尚盈盈竟一下子?憋不住眼泪,连忙重重颔首,声音闷闷地说:
“嫔妾记下了。”
瞧尚盈盈这?副可怜见儿的模样,晏绪礼都快被?她泪珠子?烫化,哪还硬得起心肠?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啄,晏绪礼无?可奈何地叹道:
“闯祸精。”
“下次再敢这?么没遮拦地瞎胡闹,”晏绪礼故意板起脸,却架不住态度早软和下去,“看朕怎么罚你。”
“还有那个顾嫔也是……”
见晏绪礼张口又?要责怪顾令漪,尚盈盈一人做事一人当,连忙截住话头,胆儿肥地嗫嚅道:
“您要骂就骂嫔妾一个吧,别怪罪顾嫔娘娘。”
他?说东她往西,他?训狗她撵鸡。说两句不爱听的,不听便罢,还霸道地不许人说,这?小姑奶奶是真要造反哪?
晏绪礼气笑出声,捏着尚盈盈腮帮子?笑骂:
“你还讲起义气来了,赶明儿是不是要骑到朕头上去?”
尚盈盈畏缩地直撇眼,无?奈晏绪礼掐着她下颌,只?好探出舌尖,往他?虎口上飞掠一下。
晏绪礼遭刁猫儿舔舐,登时倒抽凉气。再一见尚盈盈眼里含着湿润水光,他?也只?好松开大掌,纵容轻笑道:
“你啊,真是只?滑不溜手的琉璃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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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暑热渐渐褪去。
十三这?日,銮驾浩浩荡荡,自绿意葱茏的裕华行宫启程,一路逶迤着回?到紫禁城。
太皇太后喜爱行宫清幽,正是乐得自在,便没随众人回?来,只?说留在行宫多住些?时日。
路上舟车劳顿,回?宫之后,也少不得要费上一两日功夫,拾掇安顿各处。
待到次日,宫里头大致归置停当。晏绪礼便换了身银丝绣团龙常服,径直往寿安宫去,向皇贵太妃请安。
母子?俩儿一落座,宫人立马奉上新沏的香茗,氤氲热气儿缭绕而上。叙过几句家?常闲话,话头儿便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北山围场上头。
皇贵太妃端起白釉描金茶盏,用碗盖轻轻撇去浮沫,这?才眼帘微抬,慢悠悠地问道:
“皇帝心里可定?下日子?了?打算何时动身去北山?”
晏绪礼心中早有计较,闻言徐徐回?话道:“儿子?想着,靖之的婚事就在八月里头。此番行围少不得要嘉毅王府随扈,便也不必急吼吼地赶着秋狝。”
“不若略缓些?时日,等到九月底、或是十月初,彼时再去冬狩,也是一样的。”
皇贵太妃听罢这?话,起初只?当晏绪礼是体恤臣下,欲等嘉毅王府忙完喜事,再带小王爷去操练兵马。于是微微颔首,没再多问。
哪承想,晏绪礼竟还有话要说,兀自抬手命众人退下。
待宫娥内侍们鱼贯而出,晏绪礼将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母妃,此番北山之行,儿子?打算借着机会,彻底料理康王那桩事儿……”
言罢,晏绪礼又?将来龙去脉,皆说与皇贵太妃听。
皇贵太妃托盏的手顿在原处,面上依旧是那副雍容平静的模样,只?是心下凝重发沉。
她在宫中浮沉这?些?年,于朝堂之事略有耳闻。知晓康王乃皇帝肉中刺,迟早要拔除干净,便也不干涉皇帝决断。
“既是你心里早已定?下的计较,母妃自当鼎力相助。”知子?莫若母,皇贵太妃放下茶盏,轻声发问,“你只?说可有什?么事儿,是须得母妃帮衬一把?的?”
晏绪礼闻言,心中甚是慰籍,随即正色道:“届时儿子?率众人出京行围,会将宥儿留在宫里。”
“皇祖母那边,儿子?已安排妥当。她老人家?住在外头,有重重禁卫护着,倒不必您分?心挂念。”
“儿子?只?盼您能坐镇皇宫,稳住禁中。倘若真有什?么不测,请母妃能护好儿子?仅存的这?一点儿血脉。”
这?话里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人心上。
皇贵太妃听得心头震颤,几乎是立刻追问:“既然大皇子?不去,文?妃自也得一并留下看顾。那旁的人呢?此行非同小可,你预备带上哪些?嫔妃?”
晏绪礼沉吟片刻,面上竟是看不出半分?波澜,只?淡淡道:“后宫拢共也就这?几个人。她们平日里拘在宫里闷得厉害,想来都爱出去散散心、透透气,便都带上也没什?么要紧的。”
听皇帝这?话音儿不似有假,皇贵太妃那颗高悬起的心,才稍稍落回?肚子?里。
如此她便知晓,皇帝让自个儿留在宫里护着皇孙,多半只?是为了防着那个最坏的万一,做个周全打算罢了。料来此行擒拿康王,是落不到非得动用后手的田地。
心神一定?,皇贵太妃又?想回?晏绪礼方才所言,便顺势提起荣王:“说起来,禔儿这?回?倒是机灵,总算办了件像样的正经事,没白费你平日疼他?。”
皇贵太妃话里带着欣慰,而后却又?添了句:“依母妃看,他?呀是瞎猫撞着死耗子?,你往后也别总派他?差事。叫他?安安稳稳地当个富贵闲王,有你这?个皇兄在上头照拂着,便是天大的福分?。”
听罢皇贵太妃的谨慎之语,晏绪礼摇首轻笑,坚定?说道:“母妃,儿子?真正能信任的兄弟不多。十二弟与儿子?,虽并非当真一母同胞,却也与亲生兄弟无?异。”
“十二弟虽说平日胡闹了些?,但很有股子?伶俐劲儿,便合该让他?多历练历练。待往后储君立起来,身边有个得力的王叔帮衬,儿子?才能真正放心得下。”
见晏绪礼这?般说,皇贵太妃便知他?心里自有丘壑,不再饶舌多劝。
罢了,到底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儿,由着他?们自个儿去掂量处置吧。
皇帝终究不是那等生来便冷心冷肺,只?知帝王心术的凉薄之人。这?些?年下来,他?心里一向是颇念情?分?,是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