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忧心忡忡,只有丹枫没有出声,而是留心着梅林的入口。
终于看到叶忱出现在视线里,她神色可见的松下几分。
叶忱走进凉亭,丹枫欠身道:“六爷。”
还在说话的宝荔和宝杏赶忙止住声音,慌乱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见过六爷。”
始终低低垂着脑袋的凝烟在这时候抬起头,双一涣散的瞳眸望向叶忱,好像认出了他是谁,不敢展露的委屈在这一刻凝聚,“……小叔。”
万般无助,如同被抛弃搬的哭喃,令叶忱忽感心揪。
视线扫过桌上的狼藉,东倒西歪的酒杯,几颗散落的糖粒,空气里酒气和甜蜜揉掺在一起,可怜的小姑娘,在拿甜糖就着苦酒。
“去煮碗醒酒汤来。”叶忱吩咐说。
袖摆被两只素白的小手轻揪住,小幅度的扯了扯,好像不满意他的话,又怯怯不敢明说,唯有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双湿红的眼睛,仿佛在说:怎么连他都不对她好了。
叶忱示意几个丫鬟对下,又对着凝烟温声改口,“说错了,是拿酒。”
凝烟已经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哄她的,但潜意识认为,只要是小叔说的,一定是真的。
“谢谢小叔。”她乖乖说着,把脑袋点了点,悬在眼眶里的泪珠摇摇欲坠的轻晃两下。
珍珠般的泪滴堪堪缀在眼睑,又竭力不肯掉下来的模样,愈发可怜的让人心疼。
叶忱看了她许久,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凝烟哽咽着张了张口,又赶紧咬住自己苍白的唇瓣,低头缄默。
她无意识的摇摇头,不能说的,不能让人知道她被夫君厌弃,不能让人知道夫君不仅不喜欢她,更想要与她和离,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狼狈,不能让祖母知道她过得不好。
“我,我就是想喝酒……今日是我生辰。”凝烟重复着对宝荔宝荔的说辞。
下颌被一只修长的手托起,凝烟无力随着仰头,细弱的颈项后仰出优美脆弱的弧度,话音随之哽咽在喉咙口。
泪眼朦胧,破碎的极美。
叶忱攫着她那双湿透的眼眸,似哄似慰的诱引着她开口:“我说过,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有我在这里。”
凝烟呆呆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去理解他的意思,就仿佛有一双手,拖住了她伤痕累累,快要被冰冷吞没的心脏。
每次她无助受伤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小叔,帮助她的也都是小叔,只有他会包容她的冒失,关心她的情绪。
那她的委屈,是不是也可以对小叔说。
酒劲催着凝烟心里漫天的委屈,以及对叶忱的信任依赖,统统一涌而上。
她颤抖着眨了一下眼帘,两只手紧紧攥着叶忱的衣袖,泪珠终于再也撑不住夺眶淌落,“小叔……我好伤心……”
两只攥着叶忱衣袖的手用力到失了血色,颤抖的呼吸连带着身子也轻轻打抖,连连淌落的泪水染湿了叶忱的指腹。
叶忱将泪珠轻拭去,却赶不上她掉的速度,他略叹了声,“就这么难过?”
凝烟重重点头,抽噎着无语轮次的哭诉,“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哪里做的不好,为何夫君如此讨厌我,我明明,明明很努力的讨好……”
“不能同房,我以为,以为夫君是因为这个生气,我就学着话本子上……”凝烟已经醉了酒,吐露这番话时,依然觉得难堪至极,闭起眼睛,长睫颤抖着说:“夫君却不愿意。”
知道,和亲耳听小姑娘说自己是怎么取悦的叶南容,是两回事。
叶忱稍压下眉峰,漆黑的眼里涌起莫测的阴翳,口吻依然温柔,“那就说明,是讨好错了人。”
第28章
凝烟根本没法思考也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紧紧蹙起眉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我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婆母不喜欢,夫君也不喜欢。”她揪皱叶忱的衣袍,“我知道,早都知道的……我以为可以改变,夫君今日却说,这婚事本就是一场错。”
凝烟心口窒痛,嗓子更是发不出声音,用力的吞咽着呼吸,才好一些。
心里的凉意让她忍不住颤抖,本能去贴蹭抚在脸庞上的温暖,她睁开湿蒙蒙的眼睛,极为依恋的望着叶忱,“就只有小叔对我好。”
叶忱愣了一下,好么?她的这些眼泪,有他的责任,甚至他是背后的推手。
凝烟全然不知,眯阖起不聚光的眼眸,寻求安抚般轻轻蹭着叶忱的大掌。
为什么,为什么夫君不能像小叔这般好,为什么夫君不是……
凝烟好像知道不能再想下去,只低喃喃的唤,“夫君。”
听到她醉酒还不忘唤叶南容,叶忱目光顿沉,托在她脸庞的五指曲拢,指腹压紧柔嫩的脸蛋。
良久,才又松开力道,一下一下,不厌其烦的拭去她眼下的泪,“本就是一段错情,只是我知道的迟了,错了也无妨,纠正就好。”
凝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迷惘睁开的双眼,紧紧看着叶忱,想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叶忱缓缓启唇,“他不是告诉你了,和离。”
“不能的。”凝烟反应极大地摇头。
若是和离,她该怎么和祖母交代,祖母得多伤心,沈家都会因她被人耻笑,还有继母的冷嘲热讽。
叶忱捏住她的下颌,反问:“不能?”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清冷的声线让凝烟一下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只有夫君会如此冰冷的与她说话,她也将人认错,颤哑着嗓音央求,“夫君,不要这样对我。”
叶忱心口的痛又浓了几分,她为了别的男人哭的一抽一抽,连带着他的心也在痛。
他沉凝着凝烟涟涟垂泪,哭到红肿的眼圈,从桌上拈起一粒饴糖,捏在指间轻压到她唇上,缓缓推进唇缝之中,“总是会有些苦楚,不是爱吃糖么,甜了,就将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