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凌在他嘴唇上咬出了细小的伤口,沈昭平舔了舔,低声说道:“我是临时被监察委带走的,全程都是按保密规定来的。”
束凌不知道监察委是什么单位,他问道:“什么工作,连个电话都不让你打?”
沈昭平看了他一会儿,才平静地说道:“你知道监察委是做什么的吗?”
束凌渐渐察觉到异样:“不知道。”
沈昭平顿了一下,说道:“是专门调查处理公务员违规犯罪的机关。”
束凌蹙眉,问道:“找上你做什么?”
沈昭平没有立刻回答。他拉着束凌的手,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自己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递给束凌。束凌几天没喝水,也觉得口渴,一口气喝完了,又问了一遍:“找你做什么?”
沈昭平坐在他旁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很冷静:“我被人举报,办案过程中有受贿行为,监察委怀疑我有钱权交易的操作。”
束凌气笑了:“受贿?受贿用得着住那又破又小的房子,工作十年买了个二十万的破车?小区连个灯都不修,受他妈的什么贿!”
沈昭平闭上眼睛,说道:“调查检察官不是件草率的事情。监察委先调查了我这几个月的生活情况和消费记录,举报信里似乎有提到你,他们顺着这条线索,找到不少我们密切来往的证据。包括你买的那辆新车,经常出现在我们单位楼下,还有前两个月你微信给我转账的记录,足以对我展开正式调查了。”
束凌搂住他的肩膀:“对不起。”
沈昭平摇头:“不关你的事,束凌。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也不想谈个恋爱也要偷偷摸摸,这些后果是我能够预想到的,也是应该承担的。”
束凌放缓了声音,吻了吻他的头发,问道:“现在他们怎么说?”
沈昭平说:“我一五一十说了。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认下来,受贿的事情算是解释清楚了。工作上的事情我从来没有马虎过,当初你的案子卷宗我做得很详细,前前后后所有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他们找不出什么问题。他们现在的打算是上报一下我的情况,因为我们的关系可能算作生活作风问题。”
束凌咬着牙恨道:“谈恋爱也要管?”
沈昭平说:“在体制内,这是没办法的事。”
束凌沉默了好长时间,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问道:“你后悔吗?”
沈昭平想起昨天晚上,其中一位监察委的工作人员是沈昭平同校的学弟,他们此前不认识,但那位学弟显然对这位优秀的检察官学长略有耳闻。他沉浸在震惊中许久,在给沈昭平递盒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疯了吗?”
沈昭平抬头看他,神色很平静。
那位学弟便继续说:“且不说性别的问题,我留过学,见过的也多了,你个人选择我没什么好评判的。可中国也多少讲究门当户对,非得和这种人在一起,为了他毁掉自己大好的前程?我们寒窗刻苦了多少年,你回头想想,不觉得愚蠢吗?”
沈昭平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像完成任务一样生孩子,做一辈子光鲜亮丽的工作,到老了和后辈大谈成功学,这样才不算愚蠢吗?”
别人看他,说他飞蛾扑火。但沈昭平知道,自己有多甘之如饴。
他亲吻束凌的薄唇,像耳语一般轻声道:“我永远不后悔。”
第39章 番外二(12)
尽管保密工作做到了位,但他们的圈子就这么小,监察委和检察院里大多都是法学院校毕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悄悄传开。何况沈昭平这事儿放在这圈子里未免太惊世骇俗,很快就成了公开的秘密。
顾学双是个对消息很迟钝的人。周一中午,他在食堂碰见了沈昭平,打了个招呼:“沈检,前几天去哪儿了?都没看见你。”
沈昭平知道他不是恶意,只是简单说:“工作上的事情。”
顾学双也没再细问。等沈昭平离开食堂,顾学双身后的检察官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道:“你是傻子吗?”
顾学双感到莫名其妙。他转头问道:“怎么了?”
那检察官表情十分意味深长,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了:“你还不知道吗?沈检上周被双规调查了。”
顾学双确实毫不知情,他大吃一惊:“什么?沈检?怎么可能?”
那位检察官说:“现在组织上还在处理,还不清楚结果。我老婆有个同学就在监察委,据说是生活作风问题。”
顾学双更加诧异:“他生活作风能有什么问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天天加班,我也没见他身边有女人啊。”
那位检察官“哎”了一声,瞥了顾学双一眼,似乎在埋怨他见识太少,伏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谁说和女人了?和男人搞一起了。”
顾学双一瞬间想到那天束凌神色焦急地过来问他沈昭平在哪儿的事情。果然那位检察官接着说:“听说是之前办案认识的,被告人吧好像?”
顾学双心里猜了七八成,却只是说:“处理结果出来之前,还是别乱说比较好。”
沈昭平能感觉到单位的人目光里的含义,但他并不是很在乎。平时他的性格就比较冷,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很少同人攀谈来往,独来独往已经习惯了。倒是钟国耀很关心他,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里,问他:“还好吧?”
沈昭平甚至笑了笑:“没事。”
钟国耀的弟弟钟国平是沈昭平读硕士时的导师,钟国耀和沈胜又是大学同学,他们两家来往很密切,钟国耀是发自内心地很欣赏沈昭平。他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传出这种谣言来?”
沈昭平没说话。
钟国耀说:“监察委那边我打听过了,问题不大,应该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你不要被这些事情干扰,年底就要升四级高检了,把自己的路走好,别管别人在背后议论什么。”
沈昭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检察长,我可能会辞职。”
钟国耀大吃一惊,当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随即变得有些生气:“昭平,你到底年轻,意气用事。这点小挫折算什么,现在就要往后退缩?”
沈昭平说:“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检察长,我要辜负您和钟教授的期望了。”
钟国耀了解沈昭平的性格,认真但也较真儿,认了死理撞破南墙都不回头。钟国平也说过,沈昭平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执拗和自我,很容易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他脸色很沉,说道:“昭平,你做事要想清后果。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从小事事都要强,什么都做到第一名。我听说过,你高中三年每天都是五点钟起床十二点睡觉,一天都没断过,大年三十都能坚持下来。你在院里工作,一到年底忙不过来就通宵通宵地加班,晚饭都经常来不及吃。这么多年,苦都吃尽了,好不容易要在事业上拿出点成绩了,现在离开,不说别人,你对得起以前的自己吗?”
沈昭平很尊重钟国耀,他这番话太过真诚也太过直接,他听了感到很难过。但沈昭平并没有被这种情绪动摇,只是直视着钟国耀说道:“我想清楚了。”
钟国耀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昭平……”
沈昭平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读研时多受钟教授指教,工作后又一直受您照拂。我很感激,非常、非常感激,也非常、非常抱歉。”
沈昭平平时话很少,从来不直接表达自己的感情。钟国耀把他当自己儿子疼,第一次见他这样,听见他连用了四个非常,险些要落泪失态。他走上前,抓住了沈昭平的肩膀,低声说:“那你要保重。”
沈昭平又鞠了两躬,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