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就是她父亲知道了,也要责备她。

午饭之后,她起身了,梳洗一番,去了贤福院。

张妈妈出来告诉她,夫人昨夜头疼得厉害,今天一早喝了药,这会儿没睡,但躺在床上。

程瑾知道:“妈妈,我去看看母亲,不会再惹她生气。”

张妈妈劝说:“夫人是真心想要娘家好,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夫人是个要强的性子,最怕别人说她不是。”她一边说着,一边带程瑾知入内。

心病还须心药医,程瑾知知道姑母想要自己一声道歉。

秦夫人仰面半躺在床上,闭着眼。

她在床边坐下,轻声道:“姑母,对不起,我知错了。”

秦夫人没睁眼,也没开口。

程瑾知继续道:“昨夜,表哥将母亲之前说的那库房的钥匙给了我,还有账册也一并给我了。”

秦夫人这时看向她,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又收回目光,似乎与己无关。

她道:“我才意识到,其实姑母给我挑的,是个很好的夫君。若他不好,哪怕他是未来的侯爷,他是公主的儿子,姑母也不会轻易定下这门亲事。

“而我将尊严看得太重,觉得受了轻贱,他没看上我,我也必不会看上他……

“但如姑母所说,舍了他,我也不会找到更好的人,就算找了自己满意的,情投意合的……如同我母亲当时与父亲也是一见倾心、缔结良缘,但后来也还是要看他一个一个往身边接人。

“而我父亲,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还是觉得自己和母亲是恩爱的。

“既然都是如此,找个像表哥这样的,至少还有荣华富贵。”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有通透,却带着一种失落与绝望,缺了几分生气。

第20章 衷肠

秦夫人看在眼中,缓缓道:“我也是十四岁订亲的,你应当知道,是那时的明威将军府上,肖家次子,排行第七,人称肖七郎。他祖父与我祖父有些过节,一开始并不愿结亲家,是他求着他祖父、赖着他祖父,他自己说,十八般武艺都用上,才让他祖父同意了婚事。我那时心里又何尝不欢喜?

“后来十六岁,他祖父去世,他要守孝,我等了他两年。两年后,正要谈婚期,咱们家就出事了,那时外面都传,北边打仗要钱,皇上会趁这机会拿功臣开刀,将程家削爵抄家……家里急疯了,处处托人、使银子,想打听皇上的意思,求人帮忙说说话。

“当时肖家朝中有人,我们没好意思求到他家去,他们却上门了,你猜他们要做什么?他们要退婚。

“你祖父气得不吭声,你祖母只会哭,来回就是哭诉那几句,说他们怎么能这样,退婚了我怎么办……是我,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站出来说,退婚可以,是我程家觉得你们落井下石,刻薄寡恩,不配结亲,所以由我们程家退婚,从此我们再无瓜葛,永不来往。我日后就算要饭,都不会要到肖家门前。”

程瑾知听了这些吃惊,她只知道当年因为程家出事,影响了姑母的婚事、耽搁了年纪,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往事。

秦夫人眼角落泪,她连忙拿帕子替她擦拭,秦夫人接过帕子,自己擦去泪水,继续道:“后来,程家总算没被抄家,但削了爵,恰好你大伯也犯了事,从位上退了,一夜之间,程家什么都不算了。

“你出生时,我嫁到了侯府,你父亲任了官,程家已经有了起色,所以你从没见过那些捧高踩低、看人下菜碟的嘴脸……我见过,在我家道中落、被退婚后。

“你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对你热情的人,转眼就再不踏你家门;年节上,带着重礼去人家里拜会,人敷衍几句,让你把东西拿走,说自己用不上……

“什么人都敢来家中说亲,到20岁那一年,竟还有人让我去做妾!而那个时候,肖七郎已经成婚了,娶的是太陵侯家的女儿,大摆宴席三日,何其风光!

“可我呢……竟有人让我做妾,你祖母还留人吃饭,和人谈了许久呢。那时候我明白,这个程家谁也靠不住,我若不想一辈子掉进烂泥坑里抬不起头、让肖家耻笑,我就不能就这样下去。

“那时程家有个表姨母,也就是你那京城孟家的表姨奶奶,如今她已不在,两家出了五服就没走了,但当时我们与她还有来往。她到家中探望你奶奶,我就自己和她说,‘姨母,我在洛阳没有了活路,您在京城认识的贵人多,能给我说一门亲事么?’

“我这样一个老姑娘,连脸面也不要了。

“表姨母说,‘有一户,益阳侯府,他家老大原是驸马,前两年公主薨了,留下一子,还未再娶,你若愿意,我们去试一试。’我当然愿意,隔日就和表姨母到了京城做客。

“后来,表姨母看好了日子,在五月赏牡丹时,带着我和你姑父见了一面,你姑父看上了,他母亲也觉得自己儿子性格温吞,要娶个能干的,就答应了。如此,我才嫁了进来,成了侯府的媳妇。”

再后来的事,程瑾知自己也知道了。

姑母能干,又不辞辛苦侍候婆婆,为了照顾染上时疫的婆婆,自己也被传染,最后还在高烧中小产……也因此,姑母得了侯夫人器重,将公中之事交给她。

有姑母在京中疏通,她父亲也蒙恩捡了个官职做,才有今日。

秦夫人继续道:“姑娘家,最怕着了情爱的迷,为个男人要死要活,可人心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尤其是男人的心。你姑父曾看上一个老秀才的女儿,要将人家娶进门来做小,我知道了,逼着他随老侯爷去山东祭祖,过一年回来,他早就忘了那姑娘。

“穆言外面那位我没见过,听说是姓云,家中是卖豆腐的,爹娘都不在了,只有哥哥嫂嫂。眼下看他对你不错,我料定他对外面那位也没有多少真心,说不定是为了气我才养着的。

“我再明白不过,一个豆腐摊子出来的贫家姑娘,拿什么和我侄女比?穆言是侯府出来的贵公子,书堆里出来的状元郎,那种女人不过是一时新鲜,真正能入他眼的,还要是你这种读过书、明事理的名门闺秀。

“他这么快就将家底交给你,这便证明他敬你这个妻子,你是正妻,自有正妻的胸襟,何必去和一个偷摸与男人苟且的豆腐姑娘一般见识?”

程瑾知回道:“我明白,我也知道姑母和他提过条件,得先我有了身孕,再接她进门。我原本就打算假装不知,等我有了孕,就主动给他纳小,他再提那姑娘的事,我便一口应下,这样他或许还感激我大度。”

秦夫人点头:“是的,如此面子里子你都有了,再稳妥不过。钱和权都在你手上,她就算进了门,也得尽心侍候你,有你在,有我在,她翻不过天。”

“是。”程瑾知提起秦谏昨夜的话:“表哥知我惹姑母生气,也劝我不该顶撞姑母,他说他出一笔银子,给禹弟和思衡当束脩,算是做哥哥的勉励二位弟弟好好读书,不必公中出钱。只是不知姑母是不是同意……

“我与姑母是姑侄血亲,又受姑母恩德,自然不会因外人而忤逆姑母,之前背着姑姑给他们东西,不过是几分恻隐之心,绝非有意惹姑母不高兴。”

秦夫人闭目长叹了一声气:“他既说了,就这样做吧。其实我又何尝是刻薄之人?只恨那秦念霜欺我太甚。”

程瑾知意外:“姑姑如何能欺负姑母?”

秦夫人道:“那时候我才进门,她觉得是我手段下作,迷了她大哥,对我冷淡敷衍,连嫂嫂也没叫过几声,走在路上也能假装没看见。后来有一次我们一同去当时的保阳公主家赴宴,你猜她怎么着?她竟然和那肖家的九夫人谈笑风声,好似亲姐妹,她明知我与肖家的恩怨……那一幕,我到现在都记得,想起来都能恨得心口疼。

“更别提她离了谢家回娘家,先求老侯爷收留,再找她大哥诉苦,竟从没来拜见我,和我道一声以后要蒙我照顾。她自觉她爹她哥哥就能作主,不必将我放在眼里,我也的确没那能耐将她赶出去,但要我悉心照料她母子,那便是做梦!”

“那我现在就将那笔银子去掉?我之前并不知姑母与谢家姑姑有如此恩怨。”程瑾知说。

秦夫人摇头:“罢了,穆言已开口,就这么着吧,他和他姑姑亲,回头弄得你难做。”

“姑母……”程瑾知越发难受起来,她明白,这是姑母为了她,自己退了一步。她既是姑母的侄女儿,理该和姑母同进退,如今却生生打了姑母的脸,也难怪姑母要发那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