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虽然没表现出来,但言语中已经有这个意思,江尧穿着唐棠的披风,那么瘦小一只被一群涂脂抹粉隐隐带着高傲的宫女围着,垂着眼眸,无措的摆弄手指,瞧得唐棠高血压都要犯了,温文尔雅的脸笑意变淡,不轻不重的开口。

“元思前日刚回京城,未拜见过皇后娘娘,不过几位姑娘的做派,倒是让我长开了眼界。”

宫女们听到这说话声立即皱眉,有一个性子泼辣的宫女回头想阴阳怪气对方一番,但想起来“元思”二字,脸一下子就白了,其他想起来的宫女也不逞多让。

唐元思是谁呀?那可是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绵里藏针,能刺的人一手血的右相!这些年算计他的人,又有哪个能有好下场?

她们怨怼的心登时凉了下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对上丞相温温柔柔含着笑意的眼睛,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们揣测不安,也彻底顾不上怨怼太子,缩着脖子闭上嘴巴,绞尽脑汁的想着回去该怎么与娘娘哭诉这件事,把责任推给右相。

小江尧松了口气,干干净净的黑眼睛看着唐棠,细不可微弯一弯,见老师脸色有些发白了,连忙想解开狐裘给他,唐棠心里暖了一片,笑着制止小崽子的动作。

“好了,殿下。今日时候不早了,明日我再来拜见您。”

江尧解狐裘的手停顿,眼巴巴的看着唐元思,轻轻地“嗯”了一声,行礼:“恭送老师。”

小家伙瘦的像是被人套在这昂贵锦袍里的麻杆儿,一板一眼叫人心疼,唐棠笑着还礼,就跟着太监继续往前走了,心想

行吧,养崽就养崽,反正这个瘦巴巴的小崽儿又乖又可怜的,一看就是尊师重道的好崽儿。

丞相把狐裘给了学生,自己穿着绛紫色朝服离开,用了十二分毅力才没在学生面前牙齿打颤,为了维护住老师的尊严,始终没回头。也就没看到身后的小崽儿维持着行礼姿势,那干干净净的黑眼睛,却漾出不符合年岁的散漫和乖戾本质来。

暴君江尧直起身,瞧着老师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点笑,咬文嚼字的心中默念。

唐,元,思。

朝堂篇:三【暴君感觉到一丝耻辱(剧情)】

江尧回到坤宁宫时,一名身穿凤袍的女子正拿着锦帕啜泣,泪眼朦胧格外惹人疼。

嘉定帝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粉雕玉琢的连嘉运奶声奶气叫她姑母,用小手给皇后擦眼泪。

江尧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家人,旁边的宫女方才被丞相吓破了胆,为了邀功,连忙报喜:“陛下,娘娘,奴婢们将太子殿下找回来了。”

皇后一听,抬头看江尧立在那殿中,立即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拉住他那冻得冰凉的瘦弱小手,一双盈盈美目含着泪:“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太子可要吓坏母后了,呀……手怎么这样凉。”

她温声细语的说着,察觉江尧手冷得惊人,低头,瞧了瞧他冻到发青的手,仿佛有多心疼似的心“呀”地惊呼,想给江尧搓搓手暖暖。江尧咬肌紧绷,一把抽回手。

皇后愣了一下,含泪的美目若有所思,细细且暗藏危险地打量瘦弱男孩的表情。

江尧紧绷着那张瘦小的脸,似乎是在别扭和害羞:“儿臣身上冷,把冷气过给母后就不好了。”

连皇后心里疑虑消失,反正她也不想给这小杂种暖手,便笑弯了眼睛,夸太子孝顺,让贴身宫女给他拿了个手炉,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披风,皱着眉轻声问。

“太子身上的披风,是哪里来的?”

一旁的宫女们可算找到空隙和皇后娘娘告状了,你一句我一句说说起来,把丞相形容成拿她们这些小宫女立威的恶人,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委委屈屈散发莲味。

坐在贵妃椅上的连嘉运听到宫女们的话后撇了撇嘴,不屑的心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相哪里是什么为人正直,志高廉洁的好官,也不过就是个盈利均沾之辈。

连嘉运是后世穿越过来的中文系大学生,教导他的老师格外喜欢嘉定王朝这位任职时间极短的唐相,讲了不少他的生平政绩,再加上对方写出的文章保存下来的都是课题,连嘉运几乎都要背吐了。

后来他穿越到命数的嘉定王朝,成了短命的左相嫡子。嗯……这个王朝的皇室和左相连家都是短命的,因为暴君,江尧。

连嘉运偷偷瞧了一眼洗干净手准备用膳的小江尧,短粗手指绕着流苏,继续思考起唐棠。

毕竟现在的局势和自己所学的实在太不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改变了历史走向,比如今年应该是丞相唐元思看出来嘉定帝对自己的不满,急流勇退,辞官回乡,现在却成了暴君的老师。

另一边,连皇后听完宫女们的哭诉,心中也很不畅快。唐元思是当朝右相,手中掌握的权利却比他哥哥这个靠着她才当上左相的要大的多,连皇后早想将他弄下去,给自家哥哥铺路了。

她半真半假的斥责宫女:“你们几个还有脸和本宫哭诉?唐相是谁?也是你们能冲撞的。”

几个宫女红着眼眶啜泣。

嘉定帝一看心爱之人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本就对近年来总对他指手画脚不让做这不让做那的右相心生怨怼,现在更是火大。

“皇后不必担心,丞相那边朕自会去处理。”嘉定帝说着目光温柔的看向连皇后:“快来用膳吧,嘉运年纪还小,受不得饿。”

连皇后也对他柔柔一笑。

江尧冷眼瞧着,突然想起那天夜里,饥寒交迫的他躺在床上,嘴里软肉都被咬烂了,听着行凶的男人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出的话。

母亲知道真相,喉咙中溢出一声含混悲鸣,乱动的腿停止了挣扎,吊死在了梁上。

尧,帝王之名。

呵……他和他的母亲,只不过是嘉定帝为他心爱之人挡枪的棋子!

当初他外家被株连九族,兵力上徐贵妃一家独大,对龙位虎视眈眈,老东西这才看出来利弊,为了保护他和连含烟这个贱人在宫外就生下的孩子,杀了他母亲,给他强行灌了药推进湖里,他醒来后将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老东西便对外界说四皇子高烧失去记忆,怪可怜的,便记在皇后名下。

让他江尧,给杀母仇人当了十多年儿子!哈……

空无一物的胃反射性抽搐,江尧忍着杀意,面前满桌饭菜散发香味,他却觉得作呕。

在心里低低的含笑呢喃。

老东西呀老东西,你看,连老天都觉得,我对你们一家的惩罚太轻了啊……

翌日,早朝。

右相唐棠向嘉定帝禀明此次去赈灾的情况,嘉定帝朗声大笑着说了好几个好,询问丞相想要何赏赐,唐相却眉眼弯弯,轻声与皇帝说了昨日之事。

他说话声温温柔柔,不带一点儿钉子,连着给嘉定帝带高帽,又叹太子是一国储君,怎会被如此怠慢,实在叫元思百思不得其解。

徐家的老匹夫在下面看着,皇帝既想推江尧出去,就要表现出对江尧的绝对重视,只得硬着头皮违背昨天与连皇后说的话,下令将那些对太子不敬的宫女杖责二十,赶去浣衣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