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喂着丁桃的麻雀,觉察到萧驰野的目光,却没有侧头。
萧驰野就落了帘子。
三日后锦衣卫调令下达,调派原本八大营的指挥佥事韩丞为锦衣卫指挥使,把锦衣卫十二所人员重调,沈泽川从驯象所到了銮舆司,葛青青由百户升迁为所镇抚。
沈泽川的新腰牌上有“随驾”二字,銮舆司是个顶好的去处,挨着皇帝,最容易得圣上青眼。
萧驰野由原本的禁军总督,兼任八大营都指挥,落实了阒都巡防的大权。他自打那夜后,一直住在枫山校场,直到沈泽川离开禁军宅院,两个人也没有再碰面。
“主子,”晨阳侍奉在侧,对萧驰野低声说,“原本安排的是驯马司,谁知调令下来了,竟成了銮舆司。”
萧驰野解着只九连环,顿了顿,说“人家不稀罕。”
晨阳说“可他去了御前,不是更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海阁老当初可是力劝先帝杀了他的人。”
“刀口上讨债,他的心就不在奉公守法上。”萧驰野扔了九连环,说,“纪雷死了,韩丞是八大营补差来的,锦衣卫如今就是无主之地,他这会儿上去,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晨阳沉思片刻,说“他若成了”
“他若成了,”萧驰野看向校场,“便有了爪牙。”
晨阳没有贸然说话。
少顷,萧驰野说“锦衣卫是纪家人的天下,他有纪纲做盾,再拿旧情为刃,想上去,简直易如反掌。我们虽然插不进人手,却能扼制住他的契机。升官发财总要有个由头,御前不出乱子,他就只能被压着动不了。禁军既然有了巡防重任,何必再劳驾锦衣卫”
晨阳说“属下明白了。”
萧驰野喝了口水,说“不要给他可趁之机。”
沈泽川挂着腰牌,把手里的旧牌子打了出去,说“机会总是有的,这天底下没有钻不破的防御。”
奚鸿轩因着纪雷一事来兴师问罪,见着沈泽川又不敢了,这会儿捡起旧腰牌,说“萧二是个精明人,你想跟他打擂台,锦衣卫已经重编,何必呢”
沈泽川说“我也不想与他打擂台,可想要往上走,他萧策安就是挡路石。”
奚鸿轩打量着腰牌,闻声笑了笑,说“近来阒都都说你们俩人冰释前嫌,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怎么着,都是假的”
沈泽川看向奚鸿轩,说“真的假的有什么干系”
奚鸿轩渐敛了笑容,说“你是个绝情人。”
“东龙大街让你奚二少睡过的姐儿可以排成长龙,”沈泽川笑说,“你也不是什么痴情种。”
“睡萧二跟睡姐儿那可不是一回事。”奚鸿轩说,“萧二,你懂吗”
沈泽川犹如沉思一般的叩了会儿桌面,神色上瞧不出喜怒。
奚鸿轩接着说“你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总要问明白。萧二是什么人秋猎里他可是个狠角色。你们玩玩,我跟着沾光,但你要真惹毛了他,连带着萧既明也来算账,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兄弟,我也怕啊。”
沈泽川说“闲话且罢,嫂子可还睡得好”
奚鸿轩当即变色。
沈泽川的目光冰凉,笑说“天下生意,好聚好散,账还没有算清,你就急了。奚固安的脑袋还没烂透,发妻就让亲弟弟给睡了咱们好好聊”
奚鸿轩胃里又翻江倒海起来,他顺着沈泽川的目光记起了雨夜里的纪雷,立刻地掩了嘴,对沈泽川说“玩笑话罢了”
沈泽川说“乔天涯的事如何了”
“寻了个替死鬼,把他换出来了。”奚鸿轩心有余悸般地不肯再看沈泽川,“但是他一出狱,就失踪了你要他干什么他是纪雷的旧部,恨也恨死你了。”
“寻他玩儿。”沈泽川滴水不漏,没透给奚鸿轩半点东西。
奚鸿轩被他捏着把柄,只得说“你想上去,混到御前也得跟萧二打交道。什么事都好说,他如今风头正盛,忍他一时,又能如何”
“机不可失。”沈泽川说,“禁军已经成了铁桶,八大营若是也被他收入麾下,试问八大家还有什么底气跟萧家叫板你凭靠着会玩步步高升,可如今他们偏偏要劝皇上收心,到时候若要拿人开刀,你就是引颈受戮的羊。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你若不情愿,那便罢了。”hτtps://m.1叁八tΧΤ.иeΤ/
沈泽川如弃废棋一般的搁了茶盏,奚鸿轩见状,也多少怕了,便说“好兄弟,这不是商量吗,你想如何做”
沈泽川转过目光,看向窗外雪,说“好办,你听一听便知道了。”
后几日无雪,阒都冷得人受不住,屋里的炭火一刻也没断过。
沈泽川开始在御前当差,韩丞确实不如纪雷,他在锦衣卫之中没有威信,连各个派系也分不清楚。
但李建恒似乎打定主意不要锦衣卫了,他有了萧驰野的禁军,冷落锦衣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曾经不可一世的东厂也随着潘如贵而势微,大周的两大御前机构一时间全部萎靡不振,文臣当道,太学反而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态。
萧驰野打压锦衣卫的风向越来越明显,他似乎在等着沈泽川来求他高抬贵手,禁军把防务做得无懈可击。
沈泽川不着急。
那夜的疯狂像是一场冬日春梦,捂暖的躯体很快就冷了下去。萧驰野逐渐回过味来,他那夜抓的是一汪水,过了就流走了,不带一点留恋,好像不论欢愉怎样的侵袭,沈泽川都没记住他萧策安。
亲吻没拉近距离,反而催化了危机。那坦诚依偎的时刻转瞬即逝,交颈的沉沦随着雪化在了深夜。
萧驰野躺在床上,猛然坐起来,从梦里抽离。他的呼吸有些重,适才的景象还绕在眼前。
沈泽川贴着他喘息,在一浪一浪的波涛里哑声呓语。他凑近了,听见沈泽川在唤他。他鼻梁上滑着汗,蹭在沈泽川的脖颈上。
萧驰野又重重地倒回被褥间,沉默地踢掉了枕头。
天一亮,晨阳还没进屋,萧驰野先出来了,他说“把这床扔了。”
晨阳没征兆地愣住了,说“是。”
萧驰野下阶看见丁桃,他盯了丁桃半晌,丁桃虎躯一震,差点以为主子要把自己也扔了。
“过些日子大哥要入都,”萧驰野沉声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别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