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见我。”杨悠悠合上电脑,不再专注于会影响她思维的过虑中,“一个出了车祸后,又以植物人性致昏迷一年多,到目前的时间,他应该还在康复与复健中。可他又不接我的电话……他现在……”

她没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可以想见,展赢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他这几年的遭遇,想要的应该不仅仅是她的心疼跟同情,他现在的情况,往好了想是千辛万苦的终于活了下来,往坏了想,可能现状还不如在车祸中死去。

她见过遭遇严重车祸幸存下来的人,现实的生活不是电视电影,被车碾过去哪怕包成粽子在没多久之后就又能跟常人一样活蹦乱跳。更真实的情况是缺胳膊断腿;终身需要呼吸机;瘫痪躺在床上屎尿不知;高位截瘫只有眼睛能动……

人不是只要喘气就能叫做活着。

杨悠悠看见了古世勋眼中出现了细微变动,这样宛如证实她猜测没错的变化让仅抱着一点儿侥幸的女人心缚重压。

展赢不是安分守己甘于落魄的人,他现在遭受这样大的打击,已经不是单单靠她脑补跟普通的思考方式能够彻底理解透的了。他想做什么?会做什么?能做什么?一个吴晓蕾的母亲还不够做例吗?

古世勋没顺着杨悠悠的思路接话,“他是希望你能过的更轻松一点。”

“所以先给我钱,然后再告诉我真相?”杨悠悠可不认为展赢的脑子只有单纯的这一点愿望。

她现在实在笑不出来,但这不妨碍她换个方式发泄心中郁气,也瞬便想验证一下她心底的猜测。只要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最重,她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杨悠悠伸手拔下U盘放在茶几上,顺手把两张银行卡收进包里,然后用着轻松无比的声音道,“钱我就收下了,麻烦古先生代我向他转告一声‘谢谢’,祝他早日康复。如果可以,您能再帮我带句话吗?”

古世勋盯着杨悠悠变得不再容易让人理解的脸,配合道,“请说。”

“我给他一个礼拜的时间考虑到底要不要见我。”杨悠悠装好电脑,起身拎起背包,“如果不见,那以后就都不要再见了。”

古世勋意外的眨了眨眼,似乎没有想到之前还表现的那么情绪化的女人会突然撇的这么清,“我一定带到。”

杨悠悠半秒都没犹豫的直接朝门口走去,守在门口的邢野接到古世勋的指令随在杨悠悠的身后送她乘电梯下楼。

“杨小姐,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古先生在酒店给您留了房间,如果您没有其他预定的话可以留在酒店休息。”说着话,邢野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递了过来。

杨悠悠抬手客气谢过,“不用了,谢谢。还请替我谢谢古先生的好意,我在机场酒店已经预留房间了,明早就乘机返回。”

两厢再无对话下,杨悠悠被邢野恭敬的送出酒店大门。一辆出租车刚好驶近,她一招手,车停跟前,在坐进车后座后,她忽然看着弯腰给她关车门的邢野道,“还要麻烦你在方便的时候跟古先生说一下,必要的时候我可能需要跟他借几个人,四百万以内我可以支付佣金。”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邢野脸上却是连一点探究或奇怪的表情都没有出现,“我一定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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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回忆

论这世上谁最了解展赢?杨悠悠不敢说自己是第一,但她说自己是第二,想来也没有人能再排到她的前头去。他既然能睁开眼睛让古世勋把话带到,那就证明他不是躺着不能动的状态,还能给她准备好四百万,就说明他能够凭本事赚到,再以他对她的偏执,她合理怀疑刚才她跟古世勋对谈的时候,他绝对以某种形式也参与其中。

她不信他不想见她。

古世勋在杨悠悠走后掏出手机拨通熟悉的号码,铃声还不等响起,电话就已经快速被接通,“满意了?”说着话,他抬头看向棚顶的监控摄像头,还朝着镜头挥了挥手。

电话的另一端,唯一光亮的屏幕被忽然掐断,偌大的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点亮任何照明设备,只靠着屋外道路两旁的夜灯跟没有彻底黑透的沉夜给屋中微微填了一抹森暗的光影。

“谢谢。”一道嘶哑到有些刺耳的声音在黑暗中刮得人耳膜泛疼,他坐在椅子里,被黑暗勾勒的轮廓显得有些萎靡。

“她说给你一周时间考虑,见或不见你自己决定吧。”古世勋表情依旧淡漠如常,“还有邵氏的事,你既然都已经打算好了,我也不介意多一方进项。只是……你知道,这么干的结果便宜可全都在我这儿了,我不建议你一点儿都不给自己留。这样吧,事成后我给你百分之五的干股,其余的部分到时候另算。”

“我现在精力不行,邵氏底子厚,下手不狠容易坏计划,就按咱们之前商量的来吧。”不过才说了一段话,他嘶哑的声里就似乎带上了呼吸不畅的长喘,“再说……我这边不是还有一个山海集团吗,也够我未来五年谋划的了。”

“你的谋划是你的谋划,在利益面前我不能让你吃亏,再说了,你不是想好好养个人吗。”古世勋做事喜欢清清楚楚,互惠才能互利,更何况是他是他目前最能称之为‘友人’的人。想起来对面人的辛苦,他也不再打算继续深聊了,“提醒你一下,你现在的行动尽量要听医生的建议,别蛮干,我给你送过去的那两个康复权威可不是让你挑战极限用的。”

“我知道”

“你知道还让他们压力大到联系我的人要求辞职不干了?”古世勋太了解他,就此一句就不再多费口舌,“早点休息。”

古世勋这边儿刚结束通话,送走杨悠悠的邢野也在同时开门进来。他规矩的在门口立正站好后,扼要转述了杨悠悠临走前说的话。

古世勋沉吟了片刻没给回复,只安静的靠进沙发闭目养神。

同样挂掉电话靠进座椅的展赢禁不住回想起车祸发生的瞬间。那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简短数秒,失重滞空的身体,牢牢定格在白茫茫一片的视野,耳鸣扯碎了大脑,窒息磨灭了知觉,二次碾压来的让他连绝望都来不及升起就迅速终结在漆黑中。

他知道是谁对他下的手。当他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邵家,面对那么多的质疑跟不信,却有至少两双眼睛是回避的。邵梁鑫,他的血缘亲父,及邵泽,那个他名义上的兄弟,同父异母的。

就像一块带着淤泥的石块被透进了洁净透明的一缸水里,浪波过后,先是浑浊,再是沉淀。他的母亲因为打击太大,六神无主的把事情直接捅到了万长治那儿,立刻又起千层余浪。

证实他的身份一滴血就够了。也许是因为他在他们的面前表现的太过正常,反倒让这群亲人虚伪的亲近变得尤为刻意,事实他没全说,遭遇也多有隐瞒,可光凭一条‘换子’就让习惯高高在上的两个企业掌舵人面上难看了。

万长治出了名的宠女,这样大的闷亏比众目睽睽下被打脸还要狠,他怎么可能咬牙吞。让万莹离婚没那么容易,让他们夫妻继续过下去也没那么容易,还要给他这个突然回来的外孙讨一套补偿说法,桩桩件件都能把邵成跟他儿子邵梁鑫按到桌上擦脸。

邵成理亏,本来两家联姻在金钱、工程上就绝对做不到割离,一旦山海集团借机翻脸撤资,邵氏那么大的一个摊子,下面成千上万张嘴都张着看他,不给他们吃饭,那么这些嘴反过来就能把他啃掉一层皮。

再心疼儿子,在亲家的逼迫下也不得不持棍把邵梁鑫揍了个头破血流。说他对此全不知情,低三下四的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求得万长治同意坐下来细聊,这其中自然免不了经济利益上的各种损失,连带让他这个做惯太上皇的董事长尝尽了郁郁不得志的激愤。

理,是谈判桌上最有利的‘师出有名’。亏,为了以后更长远的见地不得不认。都是在商业权力场修炼了千年的妖怪,彼此能翻起多大的浪花早就心中有数。

他初来乍到,自然是保持沉默看着他们上演一出出好戏。看到精彩的地方他暗自感叹,看到演技太差是地方又兀自憋笑,他的存在跟出现,成就了一场以‘给他公道’为名义的争权夺利世纪之争。

一群利益共同体在实际的金钱、股份占比等等最实际的利益跟前,慢慢撕开‘亏欠’的外包装,精确到万分位后的小数点让他看尽了意料之中的嘴脸,他们挣的面红耳赤,捶桌拍案,后来为了面上好看,两家竟然都愿意拿出同比数额的股权作为他的补偿,当然,他还未成年,这些东西需要有人代管,等他成年后再转交。群‘②<③0"6=九:②③¥九6(还…有福'利;

没有人真的想把他这件事抬到水面之上,大家都是体面人,体面人自然干不来上不去台面的事。这一场拉扯谈判足足耗费了三个多月,就在他按照自己的计划默默进展的时候,邵泽却当着邵成的面哭了。那么委屈,那么可怜,好像他才是那个被人换掉的孩子,然后,本来就没有朝向他的怜悯,瞬时全部属于他了。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孙子,算不上多宠,但感情上绝对远远超过他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全没感情基础的外来人口,更何况这个外来人还害他破财伤权,哪怕日常见面的关心里都生硬的让人尴尬

二七七、亲情

他懂得讨好,可值得他这样做的,在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他本来的目的也不来跟他们相亲相爱的,他给了自己四年时间,四年后他一定要风风光光的站到她的面前,给她想要的一切。

邵泽在身份披露后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毕竟也算是邵家的亲孙子,日常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只是为了万长治的面子,不得不把邵泽住了十几年的房间拆了重新装修再让他住进去罢了。

他本来对邵泽没什么感觉,看他不过是一条活在缸子里的草鱼。对其他人的感觉其实也差不多,邵梁鑫想给他立规矩,大概是也察觉出他根本没有把他当成父亲看待,又特别想把之前丢失的面子全部找回来,所以每次看见他总要绷着脸指挥几声。

人前,他看着是有几分补偿的意思,人后,把他跟邵泽摆在一块儿要他好好向邵泽学习,学邵泽的听话懂事,学邵泽的安分守己,学邵泽的谦逊乖巧,更要学邵泽的谨小慎微。被他根本不给面子的晾了几回,他们‘父子’间日常的关系降到冰点。